第一次坐飞机,是在2001年的夏天。当时我还在贵州航空工业集团万江航空机电有限公司工作,公司委派我去英国为公司进口设备做商务洽谈。那时候的家庭环境没有现在这样好,出差、出远门,坐火车已经是最好的方式了,坐飞机可是想都不敢想。
结果从酒店出发前往首都机场前,发生了点意外:一个同行同事的行李箱坏了,我们在房间里临时抢修无果,只能奔出去到商场买个新的顶替。这么一折腾,出发晚了,到值机柜台时我们成了队伍最后的人。而由于机票超售,我们预定的经济舱客满,英航的人很礼貌地告诉我们,可以享受免费升舱服务,而且是头等舱。结果,我第一次坐飞机,坐的就是飞往英国的波音747,而且是用经济舱的票享受了一回头等舱。
花着经济舱的票价上了头等舱,让我第一次领略到了传说中浪漫奢华时代的最后一幕。
在头等舱里,我们品味着英式的牛排、红酒,飞过了大洋,到达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那次航行让我对波音747有了切身的体验。
去年12月6日,最后一架747被推出了艾弗雷特的厂房,从此也宣告了四发宽体747的落幕。
今天我们回想起来,747实际上是一个历史性的存在,它迎合了长途国际商运快速膨胀的时代需求。这个结论虽然容易下,但是如果说到747的研制,整个的进程应该说是异常艰难。
波音747工厂立项的时代实际上处于一个非常纠结的环境中,项目的负责人乔·萨特在这个项目中可以说是历尽苦难。
一方面,他要解决这架前所未有的大飞机所有难缠的技术问题,比如说机身的尺寸、机翼的形状、发动机的布局。同时,还包括比较难解决的操控问题、起落架的布局问题以及安全性的管理问题。
不仅如此,他还要努力去说服一心想要订购这架飞机的泛美航空的高层,去接受一架并不是他们期望中的全通道的双层客舱的大飞机。当乔·萨特拿出皮尺,告诉高层这架飞机的客舱宽度达到20英尺(约合6米1),所有人都很惊讶,因为这样的尺寸在过去不可想象。
但是这些技术问题对于乔·萨特并不是最难的,他还要面对一个难题,就是要同波音公司的高层不断地去争论、去协商、去纠缠,以便在当时并行的很多大工程中,去为747项目赢得必要和有限的资源。
要知道,波音公司并不是只有747这样一个重点工程,同时还承担着其他很多重大的项目,在研的工程其中就包括当时被美国政府和民众寄予厚望的超音速客机波音2707工程。美国政府和波音公司都为此投入了巨资,而且这个工程的优先级实际上要高于波音747。
另外还有一个优先级很高的工程,那就是阿波罗工程中土星5的火箭助推器的研发制造。
这也是要投入大量技术资源的工程,与此同时再加上波音747,可以说波音公司当时处于不堪重负的境地。
好不容易撑过了难捱的时代,747完成了。但是在服役初期,也并不平静,出现了很多的技术问题,以至于再加上当时的经济衰退的大环境,747曾经一连数年没有新的订单,飞机的积压很严重。
后来,受波音2707工程下马的影响,再加上这几个工程,可以说榨干了波音公司几乎所有的现金流,以至于波音公司不得不裁员60%,导致西雅图当时的失业率飙升到13.8%,远超全美4.5%的平均值。
这是相当可怕的一个结果,波音公司甚至沦落到要寻求破产保护的边缘。就是在这样一个艰难的环境中,波音公司和它的项目团队一直在坚持,维持着公司最低水平的运行,也等待着像737这样的现金奶牛的成熟。
到了70年代的中后期,747市场地位终于得到确立。此后它的交付数量开始迅速增加,无论是在客机还是在货机型的这个市场上,都占有重要地位。
到了1990年,波音747在宽体客机的市场上,它的占有率达到了28%,在货机的市场占有率达到了71%,这是非常好的营销数字。
但是时代不会一成不变,会不停地变化。而市场业态亦如此,只不过有时快有时慢,有时明显有时隐晦。
波音747是枢纽辐条航运系统时代的巅峰产物,但是此后的几十年,这个市场业态发生了变化。人们开始更倾向于点对点的远程直航这个需求,经过了几十年的飞机技术和发动机技术的发展,逐步地可以满足,像波音777、空客350,都可以完成这样的航线。
新的飞机的出现,为747提供了很多强有力的竞争者。很多人迷恋于747四台巨大的发动机,但是当时波音747最早使用的GT-9D,它的最大推力只有250千牛。而今天的GE90发动机,最大推力可以超越500千牛,一台发动机可以顶得上过去的两台。
从理论的数字而言,今天用两台超大的涵道比的发动机驱动一架波音747这样体量的飞机并非没有可能,它在经济性上可以有显著的提升。
到了今天,波音747应该说是宽体客机中经济性排名最靠后的,因为它是老一代的产品,而且维护四台发动机的费用和投入,都远超过双发的现代商用科技。由此看来,波音747作为四发宽体飞机的引退,已经正当其时。
回望历史,我们会发现,波音公司虽然当时捕捉到了市场需求的变化信息,但是仍然在研制过程以及市场运行过程中,克服了巨大的技术挑战和市场风险。
说747当年的立项是一场豪赌,实际上并不为过。
大型商用科技的研发本就是一个历史性的难题,因为你的研发距离你投入市场的时候,可能要相隔数年甚至是十几年,这还是在比较顺利的情况下。那么十几年后的市场业态会出现怎样的变化,你没法预知,或者至少没办法准确预知。这就要求你在研制的过程中,要不断地去考量市场的新的形式,不断地调整产品的定位,甚至在投入运行以后,也要对产品进行不断地升级、改进和完善,最终去谋求确立在市场竞争地位。
我们的ARJ21、C919都即将面临着未来改进、改行、升级、完善的挑战,这也是历史性的产品赢得历史性的地位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