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我时常想起,有时也梦到参加工作时的苏城联中,学校名有“苏城”,但和“城”一点不着边,是蒙山怀抱一个地道的山村学校。
一九八一年八月我分配到苏城联中,成了一名山村教师。
学校在蒙山西麓的一个山坳里,山坳深处有著名的寺庙----明光寺,蒙山胜景之一伟人峰就是这个山坳的一座山,学校东面有条河,是这个山坳的主流,河水蜿蜒向南流入浚河。
学校驻地的苏城村,是山坳较大的村庄,在山的缓坡上,村子西高东低,院落参差错落,街巷弯曲狭窄。一条宽点的街道,顺着地势倾斜着穿过村庄,经过学校门口延申到村东的小河。
学校周围的村庄,听名子就感到与山有缘,东南的村庄叫山庄,西北的村庄叫羊圈,东北的村庄叫大老峪,东面的村庄叫塔峪。
学校在村子东边,东临小河。校园有几间草房和两排瓦房,草房子是库房和伙房,瓦房是教室、办公室和教师宿舍。操场在校外小河边,地上立着两个木制篮球架,地面凹凸不平,裸露着一些平滑的石头。
学校在我村北部,离我村十五里,从我村到学校一半是平坦的黄土路,一半是弯曲的山石路。去学校时是一路上坡,如上山;回家时是一路下坡,似下山。
师范毕业待分配的时候,家里考虑我工作方便,托亲戚从外地购买了一辆“飞鹰”牌平把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成了我初为人师的“伴侣”,我就是骑着这辆自行车,踏上了我人生新的征途,这一年我十八岁,带着参加工作的兴奋,怀着初为人师的憧憬,走进了这所山村学校。
学校有初中三个年级,每年级一个班。我任初一语文课兼班主任。学生是附近山村的孩子,山里孩子上学晚,比我小不几岁。由于年龄差别小,学生大多不怕我,但很崇拜我,经常围着我问这问那,虽初登讲台,我还不多会讲课,可因为我和学生相处和谐,学生十分喜欢我的语文课。
学校的老师大多是民办教师,家在附近村庄。公办教师算上我这个新来的仅四位,年龄最大的一位是校长,他们三位的家也比较近,我是离家最远的。老师们大多成家有了孩子,放学回家还得干些农活。
起初,每天下午放学后,老师们一走,我感到一人在学校很孤单,也骑车回家,第二天早晨返校。
但是遇上雨天,就难了,雨天骑车经过黄土路,路上的黄泥会塞满自行车的挡瓦和车轮,骑也骑不走,牵也牵不动,只好扛着或提着车子,又烦恼又疲惫。
若是冬天,北风凛冽,回家时一路下坡,骑着车子虽不费劲,但风飕飕地推着车子走,人感到轻飘飘的,稍有不慎,就骑到路边的沟里,摔得浑身疼;早晨回学校时,一路上坡,顶着北风,骑行非常困难,有时就得牵着车子走,寒风刺骨,但浑身出汗;赶上雪天,若是茫茫大雪,天寒路滑,来回就更困难了。
这样,冬天或阴雨天,我便经常住在学校,其他三位公办老师有时也不回家,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住校。
若几个老师都不回家,就一起打伙吃晚饭,他们负责炒菜,我负责打酒。炒菜多是猪肉炖萝卜或白菜,有时加上豆腐或豆腐皮,一大盆;打酒到村子西头的门市部,买的都是散装白酒,大多是打两瓶,有时捎带买些豆腐乳。
我人生的第一杯酒就是随着他们一起喝的,就是这样品尝的,三四个人一起,一大盆烩菜,一人一个酒盅,你一小盅,我一小盅地喝,谈不上热闹,但淳朴的感情像浓香的酒一样,醇厚馥郁,让人感到愉快而温馨。
若我一个人住在学校,下午放了学,偌大的校园空荡荡的,偶尔有村民的鸡、狗进来觅食,看着空荡荡的校园,我很快感到了孤独和寂寞。
我有时独自走出校园,顺着村东的小河,往河的上游走,再顺着小河回来;有时沿着河边的小路往下走,弯曲的小路把我带到一个小山村,还没等走进村子深处,这家或那家的狗,叫着窜出来,吓得我连忙折返回来。
我有时趟过东边的小河,在杂乱的山石间,找寻着模糊的小路,往山上走,选个小山向山顶攀去。坐在山顶,沐浴着阵阵山风,感到十分舒服,寂寞和孤独似乎让风吹走了许多。站在山上,向上看,林茂沟深,层峦叠嶂,不见主峰;往下看,近处村庄炊烟袅袅,远处村庄轮廓模糊,我找寻着自己的村庄,却看不到一点,心里一阵阵想家。夕阳渐落,傍晚将来,我心感压抑,便急忙下山,往回走,等待我的又是夜晚的孤寂。
每当夜晚来临,我早早地把学校大门关好。大门是木制的双扇门,里面有门栓,旁边有根大木棍。每天晚上,我把门栓穿好,再用木棍紧紧地顶住门。有时村里的学生来找我请教些问题,待解答完之后,我就催着他们回家,送他们出了校门,接着把门关好。实际上学校的大门和院墙根本防不了什么,我只是感到心里多些安慰罢了。
每次关好大门,我匆匆回到宿舍。我先拉好窗帘,接着关好屋门,插好插销,也用一根木棍顶上屋门,再用脚使劲地踩踩木棍的下头,用手拉拉木棍,感到结结实实地顶住屋门了,才放下心来。
空旷的校园,让人感到黑夜来得快,院里没有路灯,宿舍灯光微弱,灯光照在院里,顺着光亮外看,感到天更黑。
来联中之后,我订阅了几种文学杂志,也时常购买或向别人借些小说,学校的报纸老师们大多浏览一下,我却爱不释手,特别是报纸上的文学副刊,我十分爱读,《人民日报》《晨光短笛》的文章,我更是喜爱。
乡村的夜十分静谧,我坐在桌子前,摊开书,看起来。每一本书刊,每一篇文章都让我深刻的思索,我有时做做笔记,写写感想,有时尝试着写写儿童小说、童话或寓言,读着写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山区农村大多没通电,学校通了电,也经常限电断电,所以时常点着煤油罩子灯,灯光显得特别孤单,深夜也显得更加寂静。
夜深山静,村里不时传来狗的叫声,渐近渐远,狗的叫声似乎提醒我看表,接近午夜的时候,狗的叫声少了,校园静得让人害怕,我也不敢往窗外看,赶紧再顶顶门,关上灯,开始睡觉。
有时我听到远处时有时断、时近时远的嚎叫,就会想到老师们给我讲的山里野狼这样那样的故事,越想越害怕;有时我听着院子里隐隐约约有婆娑声,越听越害怕。每当这时,我也熄了灯睡觉。
除了孤独、寂寞、害怕,还有苦恼。这个苦恼来的很简单。联中前面不远是小学,小学放学早,每天放学后,不少孩子聚在村西头门市部前玩耍,他们都认识我,每次我回家经过门市部前,孩子们对着我一声接一声地喊“小老师”“小老师”,听着他们的喊声,我无法和他们计较,但有些苦恼,于是使劲蹬起自行车,飞快地离开。
路上我也想,前后两个学校二十多名教师,年小的也比我大十多岁,虽然我不教孩子们,但是他们也许听了大人们的议论,对我这个年轻教师的年少感到惊讶,这样想想,苦恼就随着骑车流动的风飘去了。
高兴的事、期盼的事是邮递员的铃声,每次听到,我都感到特别悦耳。邮递员姓米,骑着一辆绿色“永久”牌平把自行车,每周一、三、五到学校送报刊信件等。每次他一进校门就拨动自行车的铃铛,听到车铃声,大家就知道他来了,老师们围着他笑哈哈地聊一会。
每次他来,我都很期待、很高兴,他不仅送来了我爱读的报刊,还带来了外面的信息。我订阅的《萌芽》《儿童文学》等杂志,还有同学的来信,他都单独给我放在一起,交给我的时候,还常常对我说些鼓励的话。这些报刊杂志,给我孤寂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色彩、些许愉悦,这些陆续而来的信件,让我了解到大山外的信息和同学们的情况,我在与同学们来往的书信交流中,走过了这段初为人师的青春岁月。
山村学校,在群山之中的角落,在村子的外围,每一天都没有多少变化,偶尔有点变化的是学区的老师们来校开会。
山坳的村庄都有小学,各村小学和联中组成一个学区,联中校长也是学区校长。每次开会,学区的五十多位老师,坐在大办公室,听听上级会议精神,学学有关文件。
这时,校园多了十几辆自行车,我感到学校有了变化,也添了人气,变得有点“热闹”和“繁华”。
从这里,我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就是“剪报”。学校订阅了几种报纸,老师们看过多不保存,随便拿回家当包装纸,我很少往家拿,但是看到报纸上的好文章,我就剪下来,夹在一个专门的备课簿里,经常翻阅品读。
这一习惯陶冶了我的阅读性情,提升了我的阅读质量,“剪报”的文章常常成为我教育教学的好教材。几十年来,我一直保持着读报“剪报”保存品读的好习惯。
我时常记起一位老师和一次交谈。这位老师姓许,他高大魁梧,为人耿直沉稳,说话慢条斯理但很坦率。
交谈是在一天下午,办公室仅有我和许老师。他说,苏城联中学生流失严重,初一学生还多点,初二学生就减少,初三就更少了,这种情况不利于年轻教师成长,我看你有理想,也好学,你往公社驻地的学校调调吧,我看你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这次交谈,时间不长,他话语实在,包含着赏识和激励,也说到我的痛处,说到我的心里,我至今难忘。
虽然我在苏城联中仅待了一年,但一年的许多情景,我经常回忆,特别是那用做伙房的低矮草房和猪肉炖白菜的晚餐,那风雪天的骑行和挑灯夜读的宿舍,那山里朴实单纯的学生和淳朴厚道的老师,那邮递员牵着车子的身影和拨动的铃声,那巨石林立的小山、流水潺潺的小河和弯弯曲曲满是石头的村中小路,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常想,为什么我如此梦回牵萦,因为这是我刚十八岁走进社会的地方,是我心怀神圣初为人师的地方,也是我教育寻梦逐梦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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