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典,有一位与诺贝尔齐名的人物。他一生五次进入中国西北探险,先后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考察塔里木河,揭开罗布泊之迷,发现丹丹乌里克、尼雅和楼兰古城,穿越可可西里和柴达木盆地,发现雅鲁藏布江源头并探察古丝绸之路。他终身未婚,自称“和中国结了婚”。他就是享誉世界的探险家斯文·赫定。

那么,斯文·赫定为何会投身探险事业?他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经历了怎样的生死考验?他是如何因为一把铁锹,偶然“挖出”楼兰古城的?在探查古丝绸之路时,他发现了罗布泊怎样的秘密?后世对他的评价存在着怎样的争议?

斯文·赫定1865年生于瑞典斯德哥尔摩一个普通家庭。他的家庭和早年经历其实并没有任何与众不同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他对自己身处时代的独特感受。

当时西方地理学界,也许可以说是整个知识界都在向地图中的空白点宣战。征服极地的船队一支支驶出港湾;单枪匹马的无名之辈,因为测绘了一条热带雨林中的河流或标明某个处女峰的海拔高度可以一夜间扬名天下。生活在这样的氛围中,使斯文·赫定对未知世界有一种执著的迷恋。15岁时,他亲眼见证了一位北极探险家英雄般凯旋的场面,更使他在心里暗暗立下了长大后从事探险的理想。

机缘凑巧,1884年,诺贝尔投资中亚的巴库油田,当地一位工程师想为儿子聘请家庭教师,19岁的赫定得到了这份合同。那一年他刚刚中学毕业,探险精神促使他毫不犹豫的踏上了离乡之路。1886年春天,合同期满,赫定将赚到的薪金作为路费,到波斯及中东进行了首次考察旅行。在纵贯波斯的旅途中,他被广袤的亚洲腹地深深吸引,终生事业方向由此确定。

1890年,斯文·赫定作为瑞典外交使团的翻译再次远赴中东,并在国王支持下,于当年底经俄国进入中国新疆,抵达中亚名城喀什。1894年2月,斯文·赫定进入帕米尔高原,试图攀登“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山,但没能登顶。

两次进入新疆,使斯文·赫定对中国西部产生了浓厚兴趣。此后长时间的探险生活,甚至使他无暇恋爱结婚。他说:我已和中国结婚。

1895年,斯文·赫定再次来到中国,准备穿越从未有人穿越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新疆南部的塔里木盆地,东西长约1000公里,南北宽约400公里,总面积33万多平方公里,是中国最大的沙漠,也是仅次于撒哈拉沙漠的世界第二大沙漠。斯文·赫定雇用了4个当地人,其中3个是生活在沙漠边上的人,买了8峰强壮的骆驼、两条狗、3只羊、10只母鸡和1只用来报晓的公鸡,准备了冬装、大量粮食、450升水、3支步枪、6把手枪和两个弹药箱,还有3部照相机和常用的天文气象仪器。

1895年4月,斯文·赫定一行人从塔克拉玛干沙漠西缘的麦盖提县进入沙漠。最初还能见到一些白杨树,也有水源和芦苇地。然而半个月后,到达了沙漠腹地,四周全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渐渐地,他们带的粮食吃完了,水也喝干了,挖地数尺也不见水源,就连几峰骆驼都干渴而死。斯文·赫定在日记中写道:骆驼们在那里倒下了,我们通过望远镜察看了东方,四面八方全是沙子的山岭,没有一根草,没有一个活物,人和骆驼全都是疲惫不堪。上帝救救我们。”

队伍里的一名当地人偷喝了探险队精心保存的最后一点水,被其他人发现后狠揍了一顿,这个人竟在夜间失踪了。剩下的人开始杀掉幸存的牲畜来维持生命,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人悲惨地死去了。

就在大伙绝望地苦苦支撑之时,一支骆驼队救了他们,斯文·赫定得以回到出发地。这一次,他实际上只穿越了塔克拉玛干沙漠西南部的一角。

1896年元月,斯文·赫定再次探险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次他作了充分准备,带了4个人,3峰骆驼和两头驴,轻装简行,只打算到沙漠中他发现的一座古城去看看。没想到,这一次他反而穿越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全程费时41天,路途中也曾遇到干渴等数不清的绝境,还多次遇到野骆驼侵扰。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这次探险中发现了两座被淹没在沙漠深处的古城,其中丹丹乌里克古城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是两千年前古国于阗的重镇,遗址气势恢宏,建筑规格不同寻常。虽然斯文·赫定没有时间和能力进一步发掘遗址,但他的发现让后来的斯坦因、特林克勒等探险家的发掘成为可能,大量珍贵文物得以重见天日。

完成了由南向北纵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壮举后,斯文·赫定来到塔里木东端的重镇库尔勒,准备深入塔里木河和罗布泊地区探险。塔里木河是中国最长的内陆河,全长两千多公里,而罗布泊则是中国第二大咸水湖,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疏勒河等汇集于此。1876年,俄罗斯将军普尔热瓦尔斯基是第一个到达罗布泊的西方人,但他看到的罗布泊比中国地图上记录的整整南移了一个纬度。

斯文·赫定对此产生了怀疑:难道罗布泊会移动?1896年2月,斯文·赫定率领探险队沿着塔里木河下游最大的支流孔雀河左岸向东南方前进,沿途的湖泊、沙丘、干枯的树林和河岸广阔的芦苇给他们一行人造成了不小的困难。斯文·赫定换乘船只,到达了位于塔里木河汇入罗布泊入口处的罗布人“首府”阿不旦小村,见证了普尔热瓦尔斯基记录的罗布泊南移的事实。他还见到了清廷钦命册封的世袭五品伯克、80岁的罗布人首领昆其康。在昆其康邀请下,他沿着塔里木河的一条支流深入罗布泊深处。

1899-1902年,斯文·赫定又来到中国西部。他的重点是罗布泊和西藏。发现楼兰古城则是此行重要的成就之一。

1899-1902年探险结束后,斯文·赫定陆续出版了学术巨著、八卷本《中亚科学考察报告》(《罗布泊探秘》是第二卷)和游记《中亚和西藏》。《我的探险生涯》则写成于20多年之后。

在斯文·赫定的游记之中,他回顾了楼兰古城的发现经过:

1900年3月末,新疆塔里木东端。斯文·赫定的探险队从阿提米希布拉克——六十泉出发,计划从北向南穿越罗布荒原。3月28日下午3点,探险队正好穿过一片古代佛教遗址。在这之前,从来没有人提到过荒凉死寂的罗布荒原还有古老文明存在,就连斯文·赫定的向导、当地见闻最广博的罗布人对此也一无所知。在刚刚发现的佛教寺院他们没有多耽搁,很快又踏上旅途。

宿营时才发现,仅有的一把铁锨遗失在偶然路经的寺院遗址。向导奥尔得克动身北返,铁锨必须找回。第二天傍晚,奥尔得克带着宝贵的铁锨赶上了南行的队伍。他告诉赫定:昨晚后半夜起了大风,他一度曾迷了路,无意中闯入另一个遗址。那地方比白天路经的寺院规格高,而且遍地是散乱的木雕、木材。他特意带来一块木雕做个样子。斯文·赫定端详着奥尔得克带来的木雕,这无疑是一两千年之前的装饰板,而用它来装饰的建筑一定不是普通人所居。他真想立即返回,跟随奥尔得克去寻找那个隐藏在沙漠雅丹之间的文明遗迹。但此行携带的冰块、给养不多了。他必须克制自己的冲动。第二天,驼队按既定路线继续前行了。启程时斯文·赫定发誓:明年这个时候,一定会再到这一带来寻访人类失落的文明。当时,谁也不知道这就是消失了十几个世纪的西域古国楼兰即将复显于世的前兆。

一年之后,斯文·赫定回到了这一带。寻找并不顺利,他几次出现了放弃的念头。1901年3月3日,穿越一片低矮的土垄时,步履蹒跚的骆驼突然止步,停在了一个挡住去路的庞然大物面前。斯文·赫定马上就看清这是巨大的佛塔,残存至今的建筑有十米高。佛塔脚下,气势恢宏的古城分布在一道运河两岸。古城如同中了魔法而睡去,异样的沉静使斯文·赫定为之震慑,似乎古城的居民刚匆匆离去,他们就接踵而至了。一辆马车的巨大木车轮才修补完好等待重装,一个房舍木门半掩似乎主人知道有远客将临……除了佛塔,古城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建筑物是由四堵厚实的墙壁分割成的三间房屋。后来,佛塔成了古城的象征,那建筑物则被称为“三间房”,此地出土的重要文物大都出自“三间房”墙脚下的一处有两千年历史的垃圾堆。斯文·赫定不懂中文,他的兴趣也不在考古上,但他还是在古城收集了能见到的一切文书。

1902年,斯文·赫定回到瑞典。罗布泊古城出土的文书交给德国的汉学家们,研究结论一出,学界为之震惊:在这流沙覆盖了十几个世纪的古城找到的木简和残纸上都出现了此地的地名,原来,它就是见于《史记》《汉书》的丝绸之路重镇楼兰!

随着楼兰古城的发现,探索楼兰文明之谜成了20世纪的热点,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在楼兰古城之后不但陆续发现了数十处楼兰王国的古迹,获取了足以装备一座博物馆的丰厚楼兰文物,还破译解读了早已无人使用的楼兰官方文字——佉卢文(Kharosthi)。但是随着楼兰研究的深入,与楼兰古城的发现有关的两个问题也成了人们争论的话题。第一个是,楼兰古城究竟是1900年3月29日发现的,还是1901年3月3日?第二个是,斯文·赫定发现的楼兰古城究竟是不是楼兰王国的首都?

在写到楼兰古城的发现过程时,斯文·赫定将奥尔得克的两个“失误”:遗失铁锹和找铁锹时迷路,作了重点介绍。随游记《我的探险生涯》风行欧亚,罗布人奥尔得克成了楼兰探险史的名人。

关于楼兰古城的发现经过,近年间出现了不同说法。有人提出:奥尔得克无意闯入的那个遍地是木雕的遗址,就是楼兰古城。所以楼兰古城是奥尔得克发现的,发现时间也不是1901年3月3日,而是1900年3月29日。奥尔得克是罗布泊探险史重要的人物,他的贡献不能否认。然而在我看来,上述说法根本不能成立,因为1900年奥尔得克找铁锹时闯入的遗址不可能是楼兰古城。英国考古学家奥利尔·斯坦因曾为罗布荒原的古迹作了编号,从L.A.到L.T.,共20处。楼兰古城,即L.A.;1900年3月28日斯文·赫定一行路经,并遗失了铁锹的地方,是L.B.。而L.B.由几处邻近的遗址组成,有寺院、官衙、民居等等。3月28日午后3点探险队路经的是其中一处寺院,奥尔得克误入的有木雕的地方实际是寺院一侧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建筑,那很可能是高规格的楼兰馆舍。它们都是L.B.的组成部分。奥尔得克带回的木雕并不属于楼兰古城。

其实只要拿出罗布荒原古迹分布图就一目了然了,因L.A.不在他们1900年3月从北方的阿提米希布拉克到南方的罗布泊-喀拉库顺的路线上。3月28日的宿营地在L.B.正南20公里,而L.A.则是在营地正东十几公里处。奥尔得克是方向感极强的罗布人,他离开营地时尚未刮风,据赫定的记载,奥尔得克走了两三小时之后,才刮起了沙尘暴,他还盼望奥尔得克能及时折返呢!而奥尔得克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动身就错了,理应向正北,却跑到另一个方向上去,整整错了90度角呢?如果他一开始就错了,跑到了营地正东的楼兰古城(L.A.),那他就不可能在当天晚上又穿越毫无参照物的荒漠,摸到L.B.,然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顺利取回铁锹,再追上探险队。能做到这一切,前提是他见到木雕的和遗失铁锹的这两个地点近在比邻。否则凭一匹驽马,即便在白天,手持GPS(卫星定位仪)也是不可能的——在这个时间之内走不完这段路程。

在28日的营地,发现丢了铁锹。28日营地、L.A.、L.B.这三点大致可以构成一个夹角为90度的等腰三角形,28日营地到L.A.和L.B.,就好比是两腰,它们比底边(从L.A.到L.B.的距离)要短。在28日夜+29日一整天的时间里,走完“28日营地-L.A.-L.B.-28日营地-29日营地”这个路程,再在漆黑之夜从一个陌生的、地形复杂的遗址找回一柄小小的铁锹,这是不可思议的。我曾多次在罗布荒原穿行,我知道罗布荒原,我也知道这个假设有多荒谬。退一步讲,奥尔得克真的先误闯入楼兰古城,再直扑丢失铁锹的寺院,然后又追上探险队,那么也不能就此得出楼兰古城是1900年3月、由奥尔得克发现的结论。“发现”应指科学意义上的发现,偶然误入不能视为发现。这是学界共识。

据说前不久有人在楼兰古城曾捡拾到“咸丰通宝”钱币。

咸丰是清朝的年号,时在1851-1861年。但同样不能因此 而断定,楼兰古城的发现是早在1851-1861年这十年间。首先,这种“捡拾”并无科学记录;其次,清代制钱是通用的,在光绪、宣统,甚至民国期间,咸丰通宝也是流通货币。

所以,我的看法是,楼兰古城的发现经过有明确的记载。目前还不能推翻斯文·赫定于1901年3月发现楼兰古城的结论。解读出在当地发现的文书,斯文·赫定与整个欧洲学界认定他发现的就是楼兰城,而这个楼兰城是楼兰王国的都城。事实上在楼兰王国的许多难解之谜中,楼兰王国的首都何在,是一直困扰着人们的难题。它不但牵涉到实地调查和文献研究几个方面,而且在丝绸之路史研究之中极具代表性。今天可以确认:中国典籍之中的“楼兰”一词,是佉卢文 “KRO-RAINA”的音译,含义是“城市”;楼兰古城之中的“三间房”曾是中原政府管理西域的机构——西域长史府。但1901年发现的楼兰古城是不是楼兰王国的首都,仍是有待解决的问题。

《史记》明言,楼兰“有城郭”。楼兰从出现在汉文史册起就是完整意义上的国家。《汉书》进一步指出,楼兰王国的首都叫“扜泥城”(WU-NI)。而斯文·赫定在1901年发现的楼兰古城,是不是扜泥城呢?现在一般认为魏晋时期楼兰古城曾是西域长史府驻节之地,而且迄今为止在楼兰古城出土的主要是汉人的遗物,真正属于楼兰王国、体现出楼兰土著文化特征的相当少见,这不像一个有悠久历史、独特文明的国家的首都应有的情况。所以,便有了楼兰曾经迁都的说法。有人根据《汉书》记载,推定在楼兰改名为鄯善时,就把国都从楼兰古城迁往偏向西南的地点了。如果对楼兰古城是以汉文化为主的城市这一点表示认同,那么不管迁都之说是否成立,楼兰国首都扜泥城何在,就仍是不解之谜。“扜泥”地名是什么意思至今并不清楚,但从《汉书》到《北史》的《西域传》,都曾明言,楼兰王国尽管改名为鄯善,但首都均是扜泥城。楼兰王国有自己的国家机制,并一直以扜泥城为行政中心,这是不容置疑的。这样说来,楼兰王国的首都不在楼兰古城,必然另有其地。可是目前已发现的三四十处属于楼兰王国的遗址,除楼兰古城却没有哪个具有都市的规模。前些年有人提出罗布荒原另一个古城是楼兰首都。这古城的考古编号是“L.K.”。但是,这L.K.只是周长一百多公尺的要塞,城内仅仅建有两组房屋。试想,《史记》《汉书》《后汉书》记载的发生在楼兰首都扜泥城的生动往事,怎么可能发生在L.K.呢?

那么,楼兰的首都究竟何在?

通过研读在著名的尼雅遗址发现的楼兰王国档案,我们得出了这样一个推断,那就是楼兰王国的首都距离位于尼雅河畔的尼雅遗址不太远,大约只有骑骆驼走上几天的路。而《北史·西域传》提到,当强敌兵临城下时,楼兰国王比龙放弃了首都,率半数国民跑到且末(Charchan)地方。尼雅,就在今天的民丰县。且末,大致等于且末县城。而我们在2001年年初,再次抵达了“小河5号墓地”(The Small Rive to Cemetery 5)。我相信,这恢宏壮观的神秘地点就是楼兰的王族陵墓。上述迹象都表明,古国楼兰的首都应该位于楼兰古城西南方,离丝路古驿阿拉干不会太远。拿着地图一对照就会发现,且末河与塔里木河古河床交汇的古三角洲,是楼兰国都扜泥城最有可能潜藏的秘境。这一带如今已经是沙漠死界,但两千年前则是水草丰美、林木茂密的好地方。而对于考古学家、探险家、地理学家来说,那儿却始终是个盲点。

真正找到了王国的首都,解读楼兰这世纪之谜便有了路径。

新千年的开发西部的重要举措是西部重现辉煌的契机,寻找失落的楼兰文明,必将为认识西部提供了一个贯通古今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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