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云之下总有缝隙。“电影市场未来的好与坏,真的是取决于内容本身。”
文 | 沈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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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年,李沐感觉自己的娱乐生活有了明显变化。
以前,像她这样生活在北京的年轻人,和朋友一起“早C晚A”、快意聚会,游泳健身、看片看展,都是常态。但过往的生活规律正在几个月内频繁被打破,又艰难重建。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朋友一起去酒吧喝点小酒、去KTV一展歌喉,也很难随心地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了。李沐翻看着手机相册,又重复了一遍,“(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
以前,电影院是李沐最常见的“打卡地”。
能把她拽进那道门有两种可能:一是有大片上映,比如今年1月,《黑客帝国:矩阵重启》刚一登陆国内院线,李沐便兴冲冲拉上朋友为情怀买单——后来,又被情怀打脸。
有时候为了打发时间,她也不介意为一些质量一般的影片付费。花几十块钱买一张票,和朋友挨坐在柔软的沙发座椅里,“就是聚会的一个小片段而已”。李沐干脆地说,“之前但凡演员阵容还可以,或者题材稍微有点兴趣,只要时间合适就会去看”。
那是属于她与朋友们的场所。
可现在,李沐不再常去电影院消磨时光,甚至不再关心最新的影讯。有天她打开豆瓣,惊奇地发现影院热映的片单中竟然还有两三年前上映的影片。“是我的错觉吗?”她自问自答,“还是今年真的没什么片子?”
李沐的疑问在电影行业从业者那里得到了解答。完美世界院线负责人欧博文告诉每日人物,截至今年6月,院线上映的商业影片数量约在180部左右,同比减少了将近110部。疫情仍然被视为数量下滑的主要原因,“很多影片会选择以调档的方式去缓解自己的投资压力”。
等待成了许多电影爱好者不得不接受的现实。去年夏天,易磊第一次在影院里看到电影《人生大事》的预告片,那阵子,他在追电视剧《叛逆者》,对演员朱一龙的演技有了新的印象。看到预告片里朱一龙留着寸头、操着一口武汉方言的硬汉形象,易磊“当时就想着要看这部电影”。
在最初的上映计划里,《人生大事》应该在今年清明节假期的前一天和观众见面。可到了3月,上海、深圳等全国多地相继爆发新一轮疫情,形势急转直下。临近清明假期,包括《人生大事》《神探大战》《最后的真相》等在内的多部影片陆续宣布撤档、延期上映。
也有影片坚持在逆境下投身市场。幕画影院管理公司总经理戈启航印象深刻,那段时间,影院的上座率持续在低位徘徊,“一场几个人”的情况屡见不鲜。但在看过《边缘行者》点映之后,他觉得“片子质量很不错”,也十分佩服片方决定在当时上映这部影片,给市场输入更多信心的担当。4月15日,《边缘行者》登陆院线,幕画影院在全国的15家门店也给了这部影片充足的排片,“基本上每天都有人看”。
影迷在等待。这段时间,易磊就一直心心念念想去影院看一场电影。直到《人生大事》上映的第二天,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了影院的大荧幕前。“现在没有好片大家是真的不来电影院。”戈启航说,但他相信市场始终存在,“只要有好电影,大家一定会回来”。
▲ 《人生大事》剧照。图 /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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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日子里,许多人正在选择不一样的观影方式。
相比于大学时每周都要约着朋友去影院看一场电影,如今的辛欣越来越喜欢招呼朋友们来家里“吃着火锅看着片”。
对于辛欣和她的朋友们而言,线上和线下的边界正在消失。“无非就是两个不同的观影场景”。她们并不会特意区分哪些是院线电影、哪些是网络电影,“从来没有搞清楚过这些概念”。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坐在家里安安静静地看一部电影,还能一边撸猫、做手工。生活节奏的碎片化、仪式感的消失,令辛欣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也变得不那么集中。如果不是有特别好的影片,她已经很难想象自己能耐心地坐上两个小时。
习惯演变之下,线上观影正在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另一种选择。最近这段时间,李沐一直期待着一部新片《雪山飞狐之塞北宝藏》上线。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武侠迷,书架上摆满了从各处搜罗来的金庸武侠小说。看到《雪山飞狐之塞北宝藏》预告片中,苍茫的雪山美景、壮丽的戈壁奇景,以及酣畅淋漓的动作场面,李沐不禁感叹金庸笔下那个波诡云谲的武林已经出现在眼前。而凭借“绣春刀”系列和《刺杀小说家》收获无数好评的导演路阳来担任本片监制,也让李沐吃了一颗定心丸,“应该不会被情怀打脸”。
坐在家里云观影,时常能收获惊喜。李沐有段时间一直在爱奇艺追一部系列网剧《灵魂摆渡》,“故事设定有意思,演员演得也挺好”。这个印象一直延续到同一IP翻拍的电影《灵魂摆渡·黄泉》上线,她带着之前的期待点开了这部电影,结果没有令她失望,“那个系列在那几年评价都非常好”。
▲ 《灵魂摆渡·黄泉》剧照。图 / 豆瓣
当然,偶有的内容惊喜,无法撑起观众对线上市场的整体认同,线上首发的电影仍然需要引入更多好故事。早期的网络电影,常被认为是IP改编扎堆、制作不够精良的创作“草莽之地”。但随着近年来产业精品化革新加速,诞生了《树上有个好地方》《浴血无名川》《硬汉枪神》《发财日记》等题材多元、口碑不错的出圈之作,主创阵容、制作水平均在升级。但如何持续吸引更多专业水准的电影人加入?线上需要解决商业回报的核心问题,以确保更大体量、大投入的影片,能够获得可观的票房收益。
今年4月,爱奇艺升级了网络电影分账模式。在新模式的激励下,也涌现了一批亮眼的网络电影作品,比如云影院首映的单片付费新片《盲战》《目中无人》,以及《山村狐妻》《远山淡影》等会员首播新片,都取得了不错的票房与口碑。爱奇艺电影中心总经理宋佳真切地感受到,这几年,网络电影的创作者已经逐渐摸到了自己的一些创作规律,题材、制作都有不同程度的升级——这直接体现在了用户时长的增长上,“之前人均观影时长大概是20多分钟,今年有一些项目的人均观影时长可以达到40分钟。”宋佳说。
与此同时,观众对网络电影的期待和观影口味也在拓展。“前些年,可能上线一些僵尸、怪兽或者玄幻题材的影片,大家一看就很兴奋、很上头。”宋佳欣喜地发现,时至今日,不同题材的影片都能在线上找到自己的观众。
自2020年以来,越来越多的强阵容、大制作、多类型的院线级电影,开始尝试线上发行。网络电影涌现出《肥龙过江》《少林寺之发财日记》《致命感应》《东北恋哥》《倚天屠龙记》上下两部等中外新片,还有《春潮》《春江水暖 》等文艺佳作也选择通过线上与观众见面,均引发了不错的用户反响。
尤其是文艺片。一直以来,文艺片在院线市场远不如商业片卖座,易受冷落。比如近期上映的电影《隐入尘烟》,豆瓣评分高达8.3,是今年以来国产片评分榜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但这部电影上映首日票房只有35万元,上座率仅1.4%。许多电影从业者和爱好者都认为,这部影片的排片占比太低,很可惜。
口碑炸裂、票房惨淡的情况倒是在线上被冲淡了些许。最近,公司HR部门的同事,包括做产品和后台算法的同事,经常会跟宋佳提起《远山淡影》,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警察画像师如何破案的故事,骨子里是个文艺片,“它的节奏很慢,也没有什么知名演员,放前几年估计就石沉大海了,但它现在上线两周,分账票房已经四百多万了”。
▲ 《远山淡影》剧照。图 / 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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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对电影行业的影响持续至今,2022上半年中国院线电影市场上映影片178部,该指标自2013年以来首次低于200。票房171.79亿,不含服务费为156.69亿,是2015年以来的最低值。从春节档《长津湖之水门桥》《这个杀手不太冷》《奇迹·笨小孩》到《人生大事》,上半年院线电影市场经历了高开低走再到缓慢回升的过程。
市场的供给短缺自然也影响到了线上的电影生态。宋佳介绍,今年以来爱奇艺收到的网络电影数量比去年同期少了30部左右,并且略微显露出现实主义题材偏少以及影片体量下滑的迹象,“但从上线影片的数量来说,没有发生特别大的变化”。
包括吾道南来这样的头部网络电影制作公司在内,整个行业都在艰难挣扎。吾道南来创始人、CEO刘朝晖说,今年一开年,他就收到了各大平台的反馈,接下来要“降低成本”。
他意识到,今年的网络电影市场或许不会太好。
焦虑一直持续到3月。团队里有人安慰刘朝晖,“别着急,网络电影的新模式很快就会出来。”4月,爱奇艺推出云影院首映模式后,片方可通过自主定价、用户单片付费的分利体系获得相应的票房收益。刘朝晖担任主策划的影片《盲战》顺利被选为爱奇艺云影院新模式下的首发阵容,并凭借亮点十足的动作设计,一举拿下了爱奇艺云影院今年上半年的票房冠军。
在刘朝晖看来,对内容最大的诚意首先是做好预算保障。“不管是从制作端还是营销端,我们的配置就是奔着让用户单片付费的品质去做的。”虽然项目中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但刘朝晖说,自己和团队从来没有苟且过,行业越是低迷,从业者越是应该有所坚持,“不仅要做产品卖钱,也要做作品卖势”。
本着做好内容的初心,《盲战》在爱奇艺上线后票房一路高升,爱奇艺搜索指数一度高达110万,仅次于同期在上线的《长津湖之水门桥》。截至目前,爱奇艺云影院今年已发行了十余部新片。除去《盲战》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绩,由电影人魏君子担任制片人、轻刀快马影业制作的新武侠片《目中无人》也是今年上半年网络电影的口碑之作,在爱奇艺云影院上线后豆瓣开分7.3,至今仍稳定在7.1分,备受好评。
“其实这部影片上线前和上线后,大家都是内心惴惴,因为我们没有经验,平台好像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片子可以走口碑长尾的。”魏君子回忆,《目中无人》上线前三天票房一直不温不火,他还跟导演杨秉佳说,这个戏口碑应该不错,市场不好说,“没想到端午三天假期之后,到了工作日还在往上走。”和每日人物聊到这,魏君子笑了,觉得“真不错”。
▲ 《目中无人》剧照。图 / 豆瓣
“说实话这两个片做下来,给了我们特别大的信心。”宋佳说,“过程中我们心里也非常忐忑。就像‘盲战’一样,蒙着眼睛,摸着黑在打一场不知道能不能打赢的仗。我不能说我们的项目有多好,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比之前好很多,这些用户都是能看见的。他们并非不愿意在线上为一个电影去买票,只是因为我们之前的内容不够好”。
出于工作原因,宋佳经常要和制片方们打交道,今年她明显察觉到,大家做项目的速度慢下来了。跟创作团队开剧本会,经常是一个剧本来回打磨了三个月还没开机。“之前很多片方可能求量,只要有差不多合适的项目就会投资或者开机,但是现在更求稳了。”宋佳认为,行业共识已经逐渐从原来频频开枪、只要有子弹就放一枪的状态,变成了“必须瞄准,保证开一枪中一枪”。
愁云之下总有缝隙。“电影市场未来的好与坏,真的是取决于内容本身。”完美世界院线负责人欧博文入行十多年,基本上经历了电影行业由衰变兴、又由兴变衰的过程,他告诉每日人物,“其实最近几个月也有一些影片在逆流而上,帮助市场在支撑,比如《人生大事》,票房已经破了10亿,还有《坏蛋联盟》《边缘行者》等等,这些影片的上映至少让观众还记得看电影这项娱乐活动”。
而为了让这项活动重新热闹起来,无论线上线下,大家都在寻找更多的商业机会和突破。
上个月,万达电影联合中影股份发起了“万达电影点播影院”项目,将过去票房成绩不错的影片集结成专题,以“点播”的方式重新放映,想要丰富影院的放映内容。与此同时,线上发行也成为越来越多电影人努力尝试的一个方向,“这两个领域的产品不冲突,很多影视制作公司都在双线发展。”欧博文说。
无论是电影院还是云影院,核心产品都是电影。尽管市场环境艰难,但整个电影行业都在“抱团取暖”。宋佳观察到,如今同行们周末凑到一块也更愿意互通有无,花更多的时间研究市场和行业的分析报告,作为平台方的负责人,她也希望未来能有更多好作品在爱奇艺云影院被更多人看到,“真的像站在愁云上,把这片云彩拨开”。
文章为每日人物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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