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5月12日,位于四川省绵阳市北川羌族自治县的大鱼公益妈妈农场里比每年的这一天要平静,高思发打算让这一天成为普通的一天,“灾难过去了,孩子们可以记在心里,没必要总拿出来。”
从14年前的汶川地震开始做志愿者,到后来在北川老家做公益助学,再到2019年为地震造成的单亲妈妈们创办妈妈农场,现在的妈妈农场里,已经不仅仅是地震遗孀遗孤,也包括很多困境家庭的母亲和孩子。
高思发认为,这里的妈妈和孩子们,无论是地震造成的创伤还是家庭和社会带来的创伤,他们都一样。
震后志愿服务退潮 他选择留下
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高思发正在西藏办事,地震的消息是他从朋友口中听说的,等办完事上网查看才知道,这次地震有7.8级,汶川、北川、绵阳、广元、都江堰等多个城市被严重损毁,人员出现重大伤亡。连自己在绵阳的家人都无法联系上。
那一夜,高思发彻夜无眠,直到第二天网络通信有所恢复后,跟家人取得了联系,得知家人安全无恙,他才放下心来。
但从新闻中看到那么多家乡父老家破人亡的悲剧,只有为家乡做点事情,才能让高思发的心情舒适一点,于是他走上了公益的道路。
5月17日傍晚,30多名志愿者在拉萨的河边放许愿灯为地震遇难同胞祈福,看着闪闪灯火,高思发控制不住自己,当时就买下了回家的车票。几经周转,5月21日他进入灾区,跟在火车上认识的几个朋友一起做起了抗震救灾志愿者。
抵达灾区后,高思发和同伴直奔受灾最严重的北川中学,在那里,他看到了很多绝望的家长,每天都有家长在收拾孩子的遗物,寂静的北川只有一种声音——哭泣。
有的父母失去了孩子,有的孩子失去了父母,他们没有了学校,无所依靠。高思发和同伴们就仿照着帐篷学校,办起了自己的帐篷小学,给孩子们一个可以依偎玩耍的港湾。
灾害终归会慢慢过去,但灾情缓解后,社会组织也开始渐渐退潮,离开北川。整个灾区基本上进入到了重建和恢复阶段。
但作为高思发却没有走,他知道家乡北川本就是贫困县,地震更是让这里雪上加霜,那些家庭破碎的孩子们的处境更加令人堪忧。
于是,他留下来开始做助学项目,从第一笔6000元筹款开始,让一个个北川孩子能够有学可上,有家可依。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高思发发现地震灾害已经过去,失去亲人的伤痛也慢慢好转,但在孩子们心中根植下来的东西却始终难以磨灭。
有一天,他在开会的时候漏接了一个电话,后来得知电话的信息是:一个资助多年的孩子去世了。
这个孩子的母亲和哥哥都在地震中去世,2010年父亲外出时车祸受伤,继母到外省打工,2014年父亲再次遭遇车祸离开了他,这个孩子一直被高思发的公益助学资助,但在2015年的春节,还是选择了离开人世。
“我们可以解决孩子的生活费、车费、学费,但是不能忽视他内心的孤独、自卑、绝望。”高思发说,从那以后他意识到,助学不仅仅是经济上的,还应该是心灵上的,于是他开始自学社工知识。
后来,大鱼公益开始独立成三个部门,分别应对助学、灾害和社会发展。同时开始关注个案,走进困境儿童的家里。
但高思发和志愿者们走入家庭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新的问题。
发动单亲妈妈打造妈妈农场
2017年,高思发从此前走访的家庭问题中发现,421个家庭中,有61个单亲母亲,她们都面临着生计发展、家庭教育、情绪梳理等困境。
其中一个妈妈的遭遇成为了高思发公益发展的转折点。这位姓邓的妈妈的丈夫在意外事故中去世,她一个人照料两个孩子和两位老人,家里最大的收入就是上山采药。
为此,她学会了骑摩托车,每天要骑车一个小时再步行一个小时进山,带着地铺和干粮住在山里,用大约3到5天的时间采药,采药量可以换来1000块钱。
因为山里的潮湿和辛劳的工作,她的身体出了问题,每次就医都要花六七百元,渐渐地她无力养活整个家庭。
高思发去她家的时候,看到她家的房子木头都被虫子蛀了,一次次的掉木屑,他便打算给这个妈妈和孩子建一个新的家,让这个家庭能够有更好的环境。
虽然高思发帮助她们家建好了房子,但他也意识到,这样的家庭也不止一个,很多单亲母亲都面临着类似的情况,于是他打算创办一个“妈妈农场”,把这些妈妈们集合起来,让她们有生活的地方。
高思发说,之所以选择以农场的性质来为妈妈们提供支持,是因为他考虑到了这些妈妈未来的发展,“我要建的不是福利院,也不是学校,那些都是政府的事情。我要提供的场所,是要让妈妈们可持续的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2018年3月,也就是512地震十年后,在政府和基金会的支持下,“妈妈农场”在四川绵阳市北川羌族自治县安昌镇东升村创立,房屋面积1287平,土地8亩,可提供50人的住宿和生活活动。
进入农场的妈妈们,都是大鱼公益资助的贫困家庭,其中有不少是在汶川地震中成为单亲妈妈的,还有一部分是非地震遇难者遗孀的困境家庭的妈妈。
高思发说,起初他们是把公益资助的目标放在地震遇难者的家庭上,但随着多年来助学的发展,他们发现社会问题不容小觑,困难家庭里的单亲妈妈同样需要关注。
这些妈妈们和高思发的团队一起,打造了“妈妈农场”,她们发挥各自的强项,擅长做饭的成为了农场的厨师,擅长耕种的带着大家一起种地,擅长刺绣的带着大家做针线活。
这些困境妈妈们的孩子也跟着一起住进了农场,他们中很多孩子或是在地震中失去父亲,或是在生活中离开父亲,住进农场后,大家按照先后进来的先后顺序称呼着,从一号开始,老三、五妹、十七、二十一……这些都成了他们在农场里的名字。在整个农场里,生活着20多个北川的孩子。
农场里的孩子们走出了困境
“农场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平时上学住校,到周末和节假日就回家。”高思发说。
农场的基本生活工作大多由妈妈们完成,而社会工作和教育工作则交给了招聘来的社工。高思发本来想把这些工作都由妈妈来做,包括社会教育、基础教育和自然教育,但后来发现专业性太强,还是要找社工。
在社工的帮助下,农场里的活动很多。孩子们有集体劳动,也有集体学习,他们集体过生日,集体烧烤,集体徒步。有的孩子组建了乐队,办起了音乐会,有的孩子在高思发的带领下完成了毕业骑行,还有的会跟着妈妈们一起,在农场里种地、堆肥。
农场里快乐的生活填满了孩子们曾经受过伤痛的内心,那些在地震中失去父亲的孩子,有了高思发这样一个“老父亲”。
这些孩子的变化,高思发看在眼里,孩子们中的很多人在进入农场前,因为家庭创伤,疏于管理,学业不佳,甚至有逃学、打架等情况,而且上网成瘾是他们的共同点,用高思发的话说,八成的孩子都钻进手机里不想出来。
但来到农场以后,孩子们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可以放下手机,适度打游戏,会跟伙伴们一起玩耍,跟妈妈们一起劳动,也能独立去学习。
孩子小杨是高思发印象最深的一个,他桀骜不驯和家人关系紧张,在学校里也是刺头,厌学逃课,沉迷游戏,唯一可能还算是长处的地方,就是他打游戏的成绩特别好,曾经是王者荣耀四川地区的第一名。
这个孩子是被家人“骗”到农场的,高思发曾经担心他逃跑,但没想到待了几天以后,小杨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喜欢上了这里,并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荒废厌学到考入年级前300名,从叛逆暴躁,到懂得照顾生病的母亲。后来,他如愿考上了高中。
高思发说,尽管有的孩子并不是因为汶川地震导致爸爸去世,但他们其实都是事实上的单亲家庭甚至算是孤儿家庭。很多孩子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家庭教育几乎没有,也没有父母的陪伴,手机就成了他们唯一的伙伴,于是便陷入到网瘾当中,这种现状在当代农村特别普遍。
而农场就是给这些孩子们提供一个相互交流沟通的机会,让孩子们能够亲近自然,互相陪伴,不再孤单,当他们从生活中能够体会到乐趣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脱离了网瘾的问题,同样的,他们心里那份失去亲人的孤苦也会缓解。
能够来到农场的孩子,都需要经过公益团队的评估,必须是家庭确实处于困境的,失去直系亲属照料的。在农场里,也有孩子会选择离开,这同样需要公益团队的评估。“比如有的单亲妈妈改嫁,我们评判认为继父的为人很好,重组家庭也很圆满,就会让孩子回到家庭中去。”高思发说。
妈妈们在农场成长 打造孩子们的梦想家
在“妈妈农场”里,成长的不仅仅是孩子,也包括妈妈。这些年间,她们从被资助者变成了创造者,农场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妈妈们留下的汗水和对孩子的爱,那些曾经凄苦的单亲妈妈,也逐渐找到了自我价值。
2019年的时候,还有两位妈妈在这里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走出灾难和命运带来的痛苦,在“妈妈农场”举办了一场难忘的婚礼。
在妈妈们的努力下,“妈妈农场”每年开支的15%已经能够依靠自主经营来满足,剩下的部分则通过政府和基金会来筹款。但高思发和妈妈们的目标都是让“妈妈农场”脱离对基金会筹款的依赖,找到一条能够自负盈亏的道路。
2021年9月,出于发展和安全的考虑,高思发和妈妈们决定改造农场,给孩子们提供一个更温馨、舒适和安全的家,但高昂的改造装修费用让他们不知所措。最后,高思发直接找到了“梦想改造家”栏目组,用他和单亲妈妈们的故事,打动了节目组,节目组的导演和设计师们一起,完成了农场的改造。
整个改造的过程中,高思发让孩子们都参与其中,改造的方案都是根据孩子们的想法和需求,目的就是为了要把“妈妈农场”改造成孩子们的“梦想家”。
文/北京青年报记者 张子渊
编辑/张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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