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秋叶飘零
不敢扎堆,犹豫再三,戴好N95,还是看了今年的贺岁片《爱情神话》。没白煎熬,值得。
商业功利的社会氛围中,别说在滚滚红尘里灰头土脸的中年人,情窦初开的年轻人都明白,步入婚姻的爱情,必须夯实物质基石。离婚,平常;再婚,怎敢?
片中男主角老白,正是敢再次踏入婚姻殿堂或陷阱的痴情男。看上去,桃花运正旺,三个风姿靓丽的熟女,都可备选。也难怪,典型的上海男人,烧得一手好菜,美术专业,教人绘画。出入厅堂厨房,兼具现实浪漫。儿子自立,房产出租,模样周正,老实温和。够不上钻石,算宝石王老五吧。
他中意的是李小姐,貌美娴雅,动了情,投怀送抱,有了一夜情。次日一醒,回过神来,无法面对,悄悄离去。还葆有少女的羞涩,愈发动心,借故上门,接送孩子,甜蜜地殷勤着。以借住为由,含蓄地请母女上门,却遭婉拒,一下懵了。
因出轨被他离掉的前妻蓓蓓,肯定没戏。却有预感似的,总在节骨眼儿上冒出来,拈酸吃醋,挖苦奚落,拆台砸场子。
学画的格洛瑞亚,撒娇卖嗲,也不省心,当众嚷嚷“有钱有闲、老公失踪”,不是诱惑挑逗么?为李小姐精心准备的一顿晚宴,乘他喝高不省人事,倒成全了她的一夜欢。次日选几幅画,付了买欢费。他感觉是自己被“嫖”。
李小姐高不可攀,那就退而求其次,反正都那个了,他可不是吃豆腐还收费的渣男。谁承想,格洛瑞亚三言两语把他打发了:玩玩,你还来真格的呀?
这会儿再听邻居老乌一再显摆当年的风流史,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意大利俄罗斯克罗地亚,全是瞎扯,就你?哪有桃花运,全是白忙活。老乌在虚幻中编造爱情神话,老白在现实中制造爱情笑话。
这样一个故事,放在特定环境中,就有了特殊意思。片中人物全讲上海话,普通话词语是强调重点,配以字幕,场景只在老上海残留的弄堂石库门打转转,为了说明都是地道的上海人?
有学者将北京和上海作过研究比较,(杨东平著《城市季风:北京和上海的文化精神》,东方出版社1994),依据个人生活体验和参照社会普遍看法。谈到上海人的“价值系统”,概括为“精明、实惠、合理主义、规矩和礼教、世俗化、西化”,全面,也准确。片中人物言行和细节均有所体现,如鞋匠的咖啡时间、老白不揩女人的油、其母的算计、老乌帮忙找的“展室”等,都挺吻合。
然而,时代变了,上海人自然也变了。光鲜亮丽的李小姐,和母亲蜗居一处,空间狭小,妈妈唠叨,老白待了一阵就憋闷得不行。按理,既然主动跟他睡了,冲着他的居住条件嫁过来,应是求之不得水到渠成的事。李小姐却没点头,宁做情人不当媳妇,前车之鉴,对经营婚姻没有信心:世上哪有好男人?喜新厌旧罢了。这在本质上,与玩世不得格洛瑞亚心态一样,程度不同而已。
几人聚餐时,三个女人看似信口开河,斗嘴般地蹦出各自的人生观,格洛瑞亚“一个女人一辈子没甩过100个男人是不完整的”,太豪横了吧?原来只是“为自己活”;李小姐看似重财,“一个女人没挣过一百万是不完整的”,实则心怀远方,“浪迹天涯”;世俗的蓓蓓只有一张王牌,“一个女人没有过孩子是不完整的”。在三个女人一台戏的热闹中,老白窝囊地打住话头,“一个女人没有造过反是不完整的”,谁也不得罪,全都哄开心了。
经历过生活磨难和情感折磨的中年女性,经济独立,心理强大,穿得起上万块钱的皮鞋、睡了男人倒贴钱,不再精明地盘算实惠与否,合乎规矩礼教与否,更在乎个人的心理感受,不必为了生存本能地楚楚可怜小鸟依人,而是委婉地或爽快地说“NO”。
这下上海男人更“小”了:被前妻戴绿帽子,被格洛瑞亚“嫖”,被李小姐自如地迷惑,被老妈打家劫舍,被儿子不屑地怼。最可气的是仨女人都围着毛头小子请教护肤美颜,把老白晾在一边,女人真的反了,啥世道?
女人只有真动了心,才肯天长地久地委身厮守。最后让李小姐动心的,是乌先生的讲述和猝死。年青留学时在意大利语女明星索菲亚·罗兰邂逅缠绵,三天。讲得深情款款,众人泪眼婆娑,他说是编的。第二天却在椅子上长眠不醒。老白在墓前说:你太着急了,索菲亚转危为安,你却入土为安。
编的,能讲得这么投入?能为其病危而大恸伤逝?关键是,他一直单身,用一生怀念三天。不管什么事,达到极致便出神入化,用情专注至此,成了一个爱情神话。房管科的人让老白代签租约终止合同,老白追问,只说是外事部门,则为旁注。神话不是神创造的,是普通人的非凡的情感故事。
追思会上放碟,大家替老乌看索菲亚推荐给第一个中国男人的电影《爱情神话》。不好看,周到的男老白去准备消夜,李小姐心有所动,发了条短信:明天去喝咖啡?
是老乌超凡的情感生活,还是人生无常的心理冲击,让李小姐回心转意?或许两者都有吧。我想起张爱玲的《倾城之恋》,算计来算计去的白流苏,终于在生死难卜的战乱中横下心来。
电影以戏中戏开头,以戏中戏结束,可见结构上的精细呼应,很像上海人的心思。还有两个男人的姓氏,一白一乌,精心刻意,也是。导演邵艺辉,90后女孩,却不是上海人。徐峥(饰老白)可能没少出点子。
表演上,倪虹洁(格洛瑞亚)比地道的上海女人马伊琍(李小姐)和吴越(蓓蓓)沾光,沾角色的光。她俩不够娇嗲,仿佛少了点儿上海女人温软甜糯的撩人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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