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11月的黄昏,在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拜卡达莫夫去集市经过一个栅栏入口时,看到一个身穿薄毛衣的异国年轻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个年轻人身材清瘦,形销骨立,身边带着一个皮箱。

拜卡达莫夫本想匆忙离开,但是余光瞥见年轻人身边带着的小提琴又折返了回来,试图用俄语与哈萨克语与年轻人交流。

而年轻人用英语、法语回答,两人仍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拜卡达莫夫知道这个年轻人遇到了困难,拎着年轻人的皮箱把他领回了家。

让他开心的是,他家里从此多了一位名叫“黄训”的中国音乐家。

两人的语言无法相通,但是幸运的是,拜卡达莫夫也是一位音乐家。

或许他看到洗星海背着的小提琴让他改变了主意,同行相见格外惺惺相惜,音乐就是他们友谊的桥梁。

在哈萨克斯坦,有两条以两位音乐家命名的平行街道,这是他们友谊的纪念。

冼星海在莫斯科进行配乐工作时,无法从莫斯科直接回国,后来不停辗转到了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化名“黄训”,在那里度过了他最后两年半的时光。

在电影《音乐家》中有一个细节让人潸然泪下,胡军饰演的冼星海站在阿拉木图的中哈边界,隔着铁丝网看着对面中国的群山,这是他离祖国最近的一次。

冼星海曾尝试多种途径回国,但是回国之路被无情的战火阻断。

流落到阿拉木图时,冼星海除了会拉小提琴并没有什么其他谋生手段,组织上交给的任务由于胶片遗失无法完成,而他的妻女也无法相见。

由于长时间的颠沛流离和营养不良,洗星海体弱多病。

在库斯塔奈巡演的时候,由于天气非常寒冷,达到零下60度。

冼星海在演出中得了重感冒,发展成了肺炎,一度生命垂危,后来被接到莫斯科治疗,去世时年仅40岁。

音乐家的女儿却不识乐谱

冼星海和妻子钱韵玲唯一的女儿冼妮娜出生时,冼星海非常激动,他在日记中写道:“在早上十时50分,玲生下一个女孩子,她长得很大很胖……”。

在冼妮娜看来,父亲冼星海日记中的描写也看出他激动过了头,因为冼妮娜是一个早产儿,并没有很大很胖。

母亲谢韵玲在产后奶水很多,还养活了医院里好几个小孩,冼妮娜身体也很好。

冼星帮女儿取的“妮娜”这个名字也有股苏联风,在当时还挺洋气。

冼星海和妻子把女儿当成掌上明珠,冼星海经常把女儿写进日记中。

组织上给了冼星海妻子20元的生产费,当时管理层的工资才五元一个月,可见组织对冼星海的重视。

冼妮娜出生的那一年,冼星海写出了旋律慷慨激昂的《黄河大合唱》,这首曲谱背后,还藏着冼星海和钱韵玲的爱情故事。

因为条件艰苦,没有现成的五线谱,钱韵玲用白纸手绘了五线谱帮冼星海节省时间。

冼星海喜欢喝咖啡,钱韵玲用就用炒黄豆磨成了粉,加了红糖做成以假乱真的“土咖啡”,冼星海喝了之后觉得味道挺不错。

冼星海很喜欢吃鸡,但是在那时吃鸡不容易,好友光未然为他找来两斤白糖,作曲的时候吃一口白糖,灵感随之而来。

母亲从小就教冼妮娜唱《黄河大合唱》,但是冼妮娜却没有继承爸爸冼星海的音乐天赋。

冼星海离开时,冼妮娜才八个月大,还不会叫爸爸,留给洗妮娜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冼星海一生创作了1000多首歌曲,保留下来的有几百首。

伴随冼妮娜长大是一些熟悉的音乐旋律,让她印象深刻的是那首《吹起小嗽叭》的儿歌。

冼妮娜最喜欢的,就是那首广东粤语歌《顶硬上》,在粤语白话中,“顶硬上”是硬撑着拼命做事的意思,歌词非常接地气。

冼妮娜的爷爷做过码头苦力,后来被大海夺去生命,《顶硬上》这首歌用底层人民的劳动号子元素描写了广东人民不屈不挠,永不屈服的精神。

《黄河大合唱》是冼星海一生的荣誉,也是一生的遗憾,冼星海在莫斯科编配了交响乐队演奏的合唱总谱。

因为当时远离祖国,这部分内容没有办法进行试奏和修改,很多手稿的内容也无法整理。

妈妈希望冼妮娜完成父亲的遗愿,冼妮娜便请了一位音乐老师帮助她,她从最基础的五线谱开始学起,花了8年的时间终于整理完了《黄河大合唱》,完成了父亲的遗愿。

冼妮娜曾隔空写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很遗憾爸爸,我没能继承你的音乐天才,我不懂音乐,不识乐谱,但我仍然决定弥补你的遗憾……”

洗星海是一个音乐天才,有时候他几分钟就能谱写一首歌曲,但冼妮娜不识乐谱,也没有经过专业的音乐训练,她整理的难度可想而知。

在《黄河大合唱》出版前,冼妮娜曾一遍又一遍地校对,花了不少心血。

失去父亲,痛失爱子

冼妮娜永远忘不了1945年那一幕,母亲钱韵玲在家里纺线,想给父亲冼星海做一件毛衣。

延安的一位阿姨到了钱韵玲家里,告知了父亲冼星海去世的消息,母亲钱韵玲当场就晕了过去,母亲钱韵玲这一生再也没有改嫁。

父亲冼星海离开后,有三年的时间杳无音信,书信也中断了。

但钱韵玲一直想带着冼妮娜去东北找父亲,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父亲去世的消息,那时冼妮娜才7岁。

不管冼尼娜和母亲钱韵玲对父亲冼星海如何思念,父亲的遗体也一直躺在她触摸不到的异国他乡。

1983年1月,冼妮娜和母亲钱韵玲一起去首都机场迎接父亲的归来。

冼妮娜无数次看过父亲的照片,在父亲的日记和论文中知道父亲的故事,父亲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而分别43年后回来的却是冷冰冰的骨灰盒。

大理石的骨灰盒很重,冼尼娜紧紧地抱在怀里,唯恐有什么闪失。

父亲总算回来了,回到了他终生热爱的祖国。

43年的等待和无尽的思念,冼妮娜终于以另一种方式和父亲见面,而母亲钱韵玲,从一头青丝等白了头。

冼妮娜和丈夫是大学同学,离开校园后两人也结婚了,婚后育有一子一女,儿女双全让人羡慕。

冼妮娜在大学里学的是航空专业,以后来进入飞机制造工厂工作,冼妮娜一直告诫,自己不要给父亲丢脸。

1970年,母亲钱韵玲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冼妮娜为了方便照顾母亲申请到杭州工作,在杭州图书馆一直工作到了退休。

图书馆的工作相比飞机制造厂的工作有些清闲,但是洗妮娜认真做好本职工作,不敢怠慢。

冼妮娜退休后一直在整理父亲的曲谱和手稿,需要拜访父亲的学生和朋友,冼妮娜和丈夫两人的退休工资多数都花费在这上面。

2015年,妮娜的儿子冼郭伟得了重感冒,由于呼吸阻塞死于睡梦中。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一般给冼妮娜带来无尽的伤痛,儿子冼郭伟生前在西湖区文化馆担任馆长助理的工作,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待人热情周到。

热线尹万曾接到一位82岁普通市民罗女士的电话:“我要说一句伤心的话,他走了,我的心碎了”。

作为罗女士口中的他,是冼妮娜46岁的儿子冼郭伟。

82岁的罗女士在参加文化馆的活动时,由于腿病走路不方便,冼郭伟特意为她准备了轮椅,可见冼郭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冼妮娜的女儿名叫郭敏,为人很低调,时常陪着冼妮娜一起出席一些活动。

电影《音乐家》上映前一年,洗妮娜去北京参加校庆。

剧组人员对冼妮娜说:“冼阿姨,我们一起去服装店做一套衣服吧!”因为一年后电影《音乐家》首映的时候,冼妮娜一定会参加。

冼妮娜当时答应了,但是走到服装店门口的时候,她又改变了主意,说不做了。

冼妮娜说:

“我现在还想减减肥,因为要跟爸爸见面,我要以最好的面貌跟爸爸见面。”

洗妮娜每次跟父冼星海隔空见面,总是很有仪式感,因为她特别敬爱自己的父亲。

电影《音乐家》成片制作出来后,冼妮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舍得看,她要留着跟她的卡利娅姐姐一起看。

跨国姐妹传递父爱

冼妮娜第一次到阿拉木图的时候,当时救助父亲的作曲家拜尔达莫夫已经辞世,她见到了帮助过父亲的拜尔达莫夫家人。

冼星海去世后一个月拜尔达莫夫的女儿拜尔达莫娃才出生,她没有见过冼星海,但是家里保留着冼星海的照片。

拜尔达莫娃继承了父亲拜尔达莫夫的衣钵,一直从事音乐工作,并且一直在寻找冼衣海失落的手稿。

冼星海经常对拜尔达莫夫一家人说,如果他遇到了什么不测,请把他的思念转达给他的妻子和女儿,所以拜尔达莫夫一家人也一直尝试联系冼星海的妻女。

拜尔达莫夫姐姐的女儿卡利娅是跟父亲冼星海接触比较多的人,从这位异国姐妹口中,冼妮娜知道了很多父亲在哈萨克斯坦的往事。

卡利娅讲述和洗星海相处的点点滴滴,冼妮娜认真地拿出纸和笔记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拜尔达莫夫把冼星海领回家后,把冼星海安排在姐姐达娜什家里居住。

虽然刚开始家里来了个陌生男人让她觉得突然,但善良的达娜什还是收留了冼星海,让他住在阁楼里,方便他创作。

冼星海刚到达娜什家时,看到6岁的卡利娅在洗碗,冼星海非常惊讶,脸上也露出非常疼惜的表情。

卡利娅的父亲在战场上去世,母亲工作繁忙, 陪伴卡丽娅的经常是这位中国叔叔。

每次卡利娅做完作业,冼星海会拉着她的小手教她唱歌,其中就有那首《吹起小嗽叭》的儿歌。

冼星海还会教她写中文字,而6岁的卡利娅则会教冼星海说哈萨克语。

在物资匮乏年代,当地政府实行食物配给制,一个成年人粮食量是300g,儿童150g,全家的居住面积只有22平方米,条件很艰苦。

但是善良的一家人总是分出一些食物给洗星海,他们就是这样相濡以沫地度过了艰难的岁月。

冼妮娜和卡利娅分别后,两人一直书信往来,这样一过就是20年。

2019年在电影《音乐家》首映礼上,80岁的冼妮娜和83岁的卡利娅两人终于又见面了。

卡利娅一直忘不了异国叔叔“黄训”,洗星海成两个异国姐妹的共同回忆。

卡利娅又回忆起她小时候的场景,那时家里也很贫困,连像样的鞋子都没有。

妈妈找到一双破旧的靴子,里面垫了报纸用绳子捆住,阿拉木图的冬天非常寒冷,路上都是厚厚的积雪。

卡利娅上学回到家之后,雪水浸透靴子,小脚都被冻僵了。

冼星海把卡利娅抱在怀里,小脚捂在他胸口取暖,一边抱着她一边给卡利娅唱歌,卡利娅也会唱着歌曲回应。

谈到这个细节,卡利娅不停地抹眼泪。

冼妮娜听到卡利娅的诉说时,也能感受到父亲对自己的爱和思念,两个跨国姐妹相拥泪流满面。

远在哈萨克斯坦的冼星海非常思念他的妻子和女儿,他把所有对女儿的爱都寄托在卡利娅的身上。

对卡利娅来说,冼星海就像家人一样,后来卡利娅用“阔克”称呼冼星海,哈萨克语“阔克”是对亲近长辈才用的称呼。

冼妮娜去过莫斯科,去过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她一生都在追寻父亲的足迹。

音乐无国界,岁月永留声。

在那个年代,音乐家冼星海把人民的血与泪写入《黄河大歌唱》,这首歌融合了民族的热血,旋律气势磅礴,鼓舞了许多人。

当时代模糊了记忆,总有一种东西可以穿透岁月,给予大家坚毅的勇气,这就是音乐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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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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