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至1949年,是中国历史上格外突出的一段时期,新旧交替,继往开来,无数仁人志士开始奔赴属于自己的“家国理想”。

张学良和赵一荻的爱情,横亘了大半个民国史,后人对他们的故事津津乐道,然而甚少有人知道,这段爱情背后充满了多少血泪。

作为曾经的东北少帅唯一成年的儿子,张闾琳的一生似乎正印证了那一句话,时代的浪潮下,我们渺小如尘埃,被动地前进,不识来路,不明归期。

少年动荡,离别故乡

1940年,张闾琳十岁,这个本该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嬉笑的年纪,他却早已经习惯了生活的动荡和艰辛。

然而尽管如此,他却依然像所有十岁的孩子一样,坚信自己明天的生活会更好,直到母亲决定将他留在美国,交由伊雅格夫妇寄养。

十岁的张闾琳或许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连母亲也要抛弃自己,年幼的孩子除了嚎啕大哭抱着母亲不放手,再也做不了更多挽留的举动。

而这,就是张闾琳人生的前十年。

1930年11月,张闾琳出生,一方面,他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出身,父亲是威风凛凛的东北少帅,母亲是才华横溢的赵四小姐;而另一方面,父亲身在高位却如履薄冰,母亲才貌双全却没有一个名分,甚至被家族公开除名。

因而,这个出身不俗的少年即使是在父母陪伴的童年时期,也依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

1936年,西安事变爆发,张学良“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功促成国共两党的二次合作,全国人民都在庆幸中国政府终于能够一致对外的时候,张学良被秘密软禁。

而这一软禁,就是半生。

彼时,张闾琳不过六岁,赵一荻多方辗转希望能够打通人脉营救爱人,然而却始终没有任何效果。

悲痛欲绝的赵四小姐本想不顾一切陪着爱人一起被软禁,但最终不舍年幼的儿子,而选择了在外照顾幼子。

就这样,时代的鸿沟将一家人分割,赵一荻带着年幼的张闾琳在外求生,张学良在原配于凤至的陪伴下艰难度日。

于凤至

赵一荻辗转天津,上海,最终因为国内局势动荡,移居香港,直到于凤至病危的消息从大陆传来,她再一次面临着爱人和幼子的艰难选择。

而这一次,赵一荻选择了爱人,她将不过十岁的张闾琳送到了美国好友伊雅格夫妇身边,希望他们能够代替自己和爱人照顾他们的孩子。

或许在当时的境况下,这是赵一荻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国内局势混乱,即使自己带着儿子也不过是艰难度日,将儿子送到美国,隐姓埋名地生活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照顾。

除此之外,她也明白,彼时张学良身边已经再无一人可以依靠,倘若她不去,他又能依靠何人。

就这样,十岁的张闾琳面对母亲的离去,除了茫然无措,也只能嚎啕大哭,他才十岁,已经比人世间的大多数人都懂得离别的痛哭。

不识来路,不明归期

被伊雅格夫妇收养的张闾琳改名“克尔”,为了不让父亲的仇敌得知他的下落,伊雅格夫妇遵从赵一荻的意见,不再提起张闾琳的出身,在生活中慢慢淡化他对父母的印象。

直到他慢慢长大,最终对童年的记忆开始模糊变浅,最终彻底遗忘。

他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被收养的孩子一样,读书学习然后长大。

伊雅格在20世纪20年代曾经来过中国,他在张作霖的手下担任军需官,张学良自幼与他相识,并且在接手父亲的权力后,再次重用伊雅格。

张作霖

即使是在他下野之后,伊雅格也曾陪伴他去欧洲各国进行过军事考察,因而,伊雅格与张学良的感情可以说是十分深厚。

这也是为何赵一荻在走投无路之后选择将幼子托付给伊雅格夫妇的重要原因,张闾琳自幼聪明,后来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开始对航空感兴趣,考入加州大学之后,开始学习自己热爱的航空知识。

长大后的张闾琳几乎完全“西化”,他不会讲中文,也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就像赵一荻希望的那样,他与过去一刀两断。

从加州大学毕业以之后,张闾琳开始从事他热爱的航空工作,他在美国航空署担任了高级工程师,成为了当时美国航空领域有名的专家。

而伊雅格夫妇自始至终没有像他提起过张学良和赵一荻的事情,他们十年如一日地遵循着昔日好友的嘱托,将他们唯一的儿子平安地抚养长大。

父母寻亲,张闾琳回国探亲

而另一方面赵一荻在将儿子寄养在伊雅格夫妇身边后,她便回到了国内陪伴在了张学良身边,并且和他一起被软禁。

十五年来,他们二人无法向外界传达任何消息,直到1955年,张学良的好友董显光夫妇即将前往美国担任大使,临行前来向张学良与赵一荻辞行,这才得知两人将儿子寄养在伊雅格夫妇身边的事情。

董显光

在张学良的委托下,董显光夫妇到了美国之后便开始寻找张闾琳的下落,然而因为赵一荻回国后也被软禁十五年之久,除了当时伊雅格夫妇留给她的地址,她也没有任何关于儿子的消息。

董显光夫妇顺着地址来到当年伊雅格夫妇的住处,却发现一切早就物是人非,便签上伊雅格夫妇的住所如今已经是一片高尔夫球场,无奈之下,董显光夫妇只能求助美国政府。

最终他们终于找到了伊雅格的住处,彼时,伊雅格夫人已经身故多年,董显光夫妇即刻动身,几天后,他们在洛杉矶见到了长大成人的张闾琳。

而此时,张闾琳25岁,这也是成年后的他第一次得知自己的身世,尽管此时的张闾琳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已经没有印象,但是血脉里流淌的亲情依然让他决定回国探亲。

1956年,张闾琳从美国飞往台湾探亲,在这里,时隔十五年,他再一次与父母重聚,然而,和所有人想象中的认亲场面不同的是,张闾琳与父母的相认显得生硬而又尴尬。

因为没有学习过中文,他与父母交流是有一定障碍的,加上美国与中国截然不同的风俗习惯,父母痛哭流泪时,他却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感情。

赵一荻看着面前已经长大的儿子,心中情绪更是复杂难明,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儿子如今的模样,都是十五年前的她最希望儿子长成的样子,然而,十五年后,当她真的亲眼目睹这样的儿子时,依然心中有着难以言明的苦楚。

而张学良也是如此,他和儿子分离的时间更长,甚至在多年的软禁生涯中,他都已经忘记了儿子的模样,如今父子俩面对面,儿子竟然连国语都丢了,张学良心中也是悲痛难当。

然而,认亲过后,三人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张闾琳用英文向父母诉说了他这么多年的生活,张学良和赵一荻也断断续续地用中文对儿子诉说着他们的想念。

这次探亲,因为种种原因,张闾琳不过陪伴了父母数天就飞回了美国,但是因为和儿子的重新相逢,使得即使身处软禁之中,张学良与赵一荻都倍觉幸福。

而此时,张学良心中也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的软禁生涯即将结束,他在心中默默打算,希望重获自由之后,他能陪伴在儿子身边,弥补他自己欠缺的陪伴他的人生。

三年后,台湾政府正式宣布,解除张学良的软禁,两年后,张学良以治病为由携妻子赵一荻飞往美国,自此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而此时,张学良的一生已经走了大半程,这大半程的时光陪伴在他身边的是妻子赵一荻,然而他心中始终觉得愧疚的是儿子张闾琳。

有人说,民国时最浪漫的是爱情,事实上,民国最浪漫的并不是爱情,而是走出黑暗的并肩同行,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你走过半生的幽禁岁月。

毕竟,那个时代,书信很慢,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

移居美国的张学良与赵一荻终于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他们身处乱世,虽被囚禁半生,但是也经历了大多数人一生都难以经历过得磨难,因而,尽管晚年二人的身体情况都不算好,但是能够一家团聚,重新获得自由,已经是他们心中最好的境遇了。

如果还有遗憾,或许就是张学良一直希望能够回国悼念父亲,张学良自幼由父亲抚养长大,他对父亲的感情十分深厚。

然而,自他被软禁之后,再也未能到父亲陵墓前悼念父亲,软禁时,每每想到此,心中都会十分难过,然而真正等他重获自由后,已经力不能及,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支撑他进行这样一次回国之旅。

就在张学良以为这将会成为他终身的遗憾时,儿子张闾琳选择替父亲走这一趟,在美国和父亲团聚之后,他亲眼看到父亲思念祖父时的辗转难眠。

但是,出于对父亲身体的考虑,他只能装作视而不见,然而,他也明白,倘若这件事无法解决,注定会成为父亲一辈子的遗憾。

因此,张闾琳决定自己回国一趟,既是替父亲去祖父陵前悼念,也是聊表自己作孙辈的孝心,张闾琳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父亲,张学良起初不同意,最终在众人的劝说下还是同意了儿子的想法。

临行前,他反复叮嘱张闾琳一定要多替他看看祖国的变化,让他在父亲陵前将他的话一一带到,张闾琳一一允准,继而踏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这一年,他64岁,这是时隔几十年后,他第一次回到中国,而他的第一站,是位于东北辽宁的“大帅陵”。

他要去拜谒自己的祖父,带着父亲和自己两个人的心意,跪在“大帅陵”前时,血脉里流淌的亲情觉醒了,张闾琳仿佛一下子与父亲的心感同身受,他流着眼泪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对着陵墓正中喊到:“我代表父亲来看您!”

随后,张闾琳参观了占地面积为12.5万平方米的“大帅陵”,他将此间景色一一用相机记录下来,准备带回美国,让父亲一解相思之情。

回到美国的张闾琳将他在“大帅陵”拍摄的照片全部洗了出来,用相册装订好给父亲看,年迈的张学良戴着眼镜,一张一张照片仔仔细细地翻阅过去。

有些景色他依然有印象,而有些景色他已然记不清,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借由这些照片怀念自己的前半生。

2001年10月14日,张学良于美国檀香山病逝,享年101岁,而属于他的传奇人生也就此落下帷幕。

张学良离世后,张闾琳也曾多次回国探亲,尽管他长于海外,接受的都是来自西方的教育,但是镌刻在中国人骨血中的血脉亲情是任何东西都无法阻隔的。

2005年,已经75岁的张闾琳再次回国探亲,这一次他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带着妻子陈淑贞一起回的国,白发苍苍的夫妻俩不仅故地重游,还走访了很多地方,沈阳西安等地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张闾琳说,这不仅是他的愿望,也是他父亲的愿望,他希望能够了解自己出生的地方,看一看自己祖国的风景。

除此之外,政府有关部门还特地邀请了张闾琳夫妇前往航空中心进行参观考察,他们将当时中国航空领域的研究一一展示,而这也让术有专攻的张闾琳感叹,中国的进步是飞速的。

这一次来中国给张闾琳的震撼是巨大的,他虽生于中国,但是十岁就去往了美国,无论是接受的教育还是学到的知识都是美国本土的,即使是后来,从父母口中得知的关于中国的一切,也都是从父母记忆中拓印而来。

然而,自从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社会面貌在短短的几十年里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都让张闾琳倍觉震撼,因此在回国前夕,张闾琳还曾说,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还会再来中国。

张闾琳与妻子陈淑贞一共育有两子,大儿子张居信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电机系,在校期间不仅学习成绩优异,而且在专业领域内曾多次获奖,而小儿子张居仰也毕业于知名大学南加州大学,同样是非常出色的学者。

张闾琳退休后也选择了在美国安度晚年,尽管他出生于中国,但是他的工作和生活都是在美国,所以和父亲晚年的希望不同,他选择留在美国。

如今关于他的消息外界已经很少能够了解,但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张闾琳的生活应当是和睦顺心的,或许,他一生的动荡与不安早在人生的前十年就已经全部消耗殆尽,所以剩下的日子里,他都能顺顺遂遂,平安到老。

民国是一段乱世,在那个时代,有军阀有革命者,有裹着小脚的封建女子,也有着剪了短发的新式女子,有文言文,有白话文……

那个时代动荡不安,无数人流离失所,然而也正是那个时代孕育了无数的有识之士,他们前赴后继,继往开来,他们或许牺牲了家庭,亲人甚至生命,才换来了我们如今的和平幸福的生活。

所以,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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