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4日的深夜,叶挺长子、原国务院国防工业办公室副主任、原国防科工委科技委员会副主任叶正大中将在北京溘然长逝。
叶正大的正式告别仪式,于12月20日,在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东礼堂举行。
20日上午,礼堂里已经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人群,有群众,也有党员。叶老安安静静地躺在花环的簇拥之间,神色安详。来自党政军、航天科技领域、部分开国元勋后代及社会各界人士共千余人,来送叶正大同志最后一程,并为他献上挽联和花圈。
人们低着头,瞻仰着叶老的遗容,眼中满是不舍。他们都不愿意接受叶老离去这个事实。
新中国空军从一穷二白的状态,到今天鹰击长空、愈发强大,在这个过程中,叶正大同志是大功臣。他对中国航天航空事业的贡献,是足以彪炳史册的。
在国防科技工业领域,他是一名颇具传奇色彩的领导者,是新中国航空科技领域元老级的出色飞机设计师。
经由他亲自参与设计研发并领导的任务共有12项,其中名头响亮的有大名鼎鼎的歼-7、歼08及歼教-1型战机,后作为空海军主力战机,在我国国防航空军备的研发中起到了无与伦比的作用。
他用自己的努力,让中国领空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叶正大出生于1927年8月,正巧这时南昌起义爆发,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统治的第一枪。
可以说,叶正大和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颇有渊源。但更巧合的事情便是,叶正大的父亲,便是赫赫有名的叶挺将军。
叶挺将军不仅在北伐战争期间,率领着号称“铁军”的叶挺独立团,攻城略地,打击各地的军阀。更是在南昌起义中,为我国第一支人民军队的诞生,做出了卓越贡献,同时,他还是中华民族的一位抗日名将。
因为父亲叶挺的公开反对国民党当局,叶正大一出生,母亲便带着全家一同移居到澳门。
叶正大在澳门一共住了十五年。十五年间,父亲偶尔会回家看望家人。据他回忆,这十五年间尽管父亲与家人聚少离多,但对于叶正大来说却是充满幸福的童年:
“我们在澳门一共住了15年,爸爸有时候在阳台上研究火药,有一次火药烧起来了,喷得他一脸都是黑,把我们吓了一跳。
后来他就说没啥没啥,洗一洗就可以了。有的时候爸爸和我们玩捉迷藏,我们几个怎么也找不到他,我们找了两三个小时,最后他从窗户外面爬进来。”
当叶正大回忆起这段时光时,他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
父亲不仅仅会陪着叶正大玩耍,还会教他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培养他的品格。其中,他教给叶正大最重要的品格便是坚韧。
叶挺常常告诫叶正大:“遇到困难不要害怕,冷静沉着思考解决方法方是正理。”
这使得叶正大无论遇到什么艰险困难,都不会灰心,不会沮丧,而是想办法去战胜它,去取得胜利。
最重要的是,“坚韧”的品格,使得叶正大在研究飞机的道路上,可以有勇气去面对一切他遇到的困难。
叶正大从小便立志成为一名飞机设计师。他告诉父母,他以后要当一名优秀的飞机制造师,叫全中国的人都有飞机乘坐。
叶挺夫妇对于儿子的这一爱好,十分支持。特别是叶母,她通过各种途径买来了各种航模图纸和搭建工具,用实际行动给予叶正大鼓励与支持。
叶正大在父母的支持下,从研究航模图纸,到制造出了满满一屋子的航模作品,最后终于真正走上了航空科研道路。
1941年,国民党反动派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大肆抓捕共产党人。不幸的是,叶挺也被国民党扣押,与妻儿被迫离别。
对于父亲被抓,叶正大十分痛苦,但也无能为力,只能让自己对国民党的痛恨,更深一分。
在中国共产党的奔走努力下,国民党1946年,同意释放叶挺。
但国民党虚伪残暴的本质并未改变,他们在叶挺飞往延安的军机上安装了磁铁。最终,飞机在飞行途中仪器失灵,机上人员,无一幸免,包括叶挺夫妇,妹妹叶扬眉和弟弟阿九。
就在抗日战争刚刚结束之际,在19岁的叶正大满以为自己能和父亲团聚的时候,却传来了全家都在飞机失事中身亡的消息。
“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四个人一下子全没了,给我的刺激太大。作为家中的长子,我要怎样继承父亲的遗志?”这个重大的变故也促使他走上飞机制造之路。
“当时延安几乎没有工厂,更谈不上制造飞机了,最高级的工厂就是火柴厂,往返于重庆与延安之间的飞机都是美国空军飞机。而我4个至亲都因此而丧命,所以我义无反顾要学习飞机制造。”
叶正大几乎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这对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是多难承受啊。对那段日子,叶正大回忆道:“我从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可那段日子,我好像把一辈子的眼泪流尽了。”
不过,叶正大并未自暴自弃,因为父亲教过他,遇到困难不要怕,而是要想办法解决。原本就热爱航空事业的叶正大由此找到一生奋斗的目标,他要制造更厉害的飞机,报仇雪恨,告慰父母之灵!
对于叶挺烈士的儿子叶正大,党内本来是决定,让他继续留在广州读书的。可当时广州城内国民党势力依旧猖獗,对于叶正大,他们并没有打算放过,而是派出了大量的特务盯梢,骚扰叶正大,并寻找机会对叶正大进行迫害。
叶正大不堪其扰,向周总理请求让自己搬到延安生活。周总理考虑良久,终于同意了叶正大的请求。
当时去延安,路途极为不便。由于国民党的封锁,去延安的一路上,都是各种各样的盘查,更别提乘坐火车了,要是让国民党反动派知道叶正大要去延安,没有人知道他将会面临什么。
于是,叶正大在京津地区呆了月余,终于找到了一个奔赴延安的队伍,并追随着他们,一起去延安。
队伍逐渐靠近延安,延安极具代表性的宝塔与延河也慢慢映入了叶正大的眼帘。叶正大的心中突然升腾起来一股火焰,这就是父亲一直为其奋斗一生的理想吗?叶正大加快步伐,兴冲冲往组织驻扎的地方跑去。
周总理亲自接见了叶正大,叶正大的眼泪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哭了出来。周总理眼含热泪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孩子,你到延安就是回家,以后,你便是我们所有人的儿子。”
在延安时,朱德夫妇为叶正大提供了居所和悉心的照料,他们常常常和他聊天,带他去墓地祭拜父母。
后来,叶正大被转移到了东北解放区,由聂荣臻照顾。在东北解放区的佳木斯,叶正大报名参军,成为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同年,叶正大成功入党,继承了父亲叶挺的衣钵。
1948年,组织决定,派遣20余名青年干部到苏联学习,很幸运,叶正大和弟弟叶正明也在其中。
在面临要学习什么专业的问题时,叶正大与弟弟毅然决定,要进入莫斯科国立大学学习航空学院读飞机设计和制造。
驱使叶正大决定投身于飞机设计与制造专业的,除了从小对飞机的喜爱和为家人报仇雪恨的想法以外,最根本便的是叶正大想要让中国人的领空牢牢地把握在中国人自己手中。
在延安的时候,国民党和美军的飞机整日盘旋在解放区上空,并时不时扔几颗炸弹下来,躲轰炸、蹲防空洞也成了叶正大在延安生活的必修课。
蹲在防空洞里的他,又怎能不梦想着,为中国解放事业,造出最强大的飞机呢?
在莫斯科的时候,叶正大终日忙于学习,忙于吸收苏联先进的航空航天知识,只能在每天深夜,思念着远方的周恩来等人,以及早已不在人世的那些家人们。
1950年2月16日的除夕夜,正值访问苏联的毛主席和周总理特意出席大使馆春节联欢活动。此时身在俄罗斯的叶正大趁着休息时间拿了一个笔记本跑去找主席和总理,请他们题字。
总理笑着写下“艰苦奋斗、努力学习”8个大字。主席问道叶正大读什么专业,叶正大答“飞机设计”,主席写下了“建设中国强大空军”的期许。
毛主席和周总理的鼓励,让叶正大更加坚定了学好航空航天知识的决心。终于,在1955年,他以优异成绩学成归国,投身祖国建设工作,成为军事工业部航空工业局一员,被安排到沈阳飞机制造厂当一名基层工人。
1956年,我国成立了新中国第一个飞机设计室。叶正大作为当时中国的航空航天专家,主持着飞机设计室的各项工作,正式进入我国国防航空领域。两年后,我国首架教练机歼教-1面世。这是我国空军战机“歼”系列的始祖。
1965年,原歼8总设计师黄志千不幸牺牲,叶正大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航空专家,被指派为新的歼8总设计师。
经过四年的奋斗,歼8首飞成功。又过了十多年,歼8终于生产定型。在歼8之前,我国的空军战机一直是照搬苏联的米格战机。
歼8的生产定心,标志着我国航空事业迈出了从“仿制”到“仿研”的一大步,为我国航空事业实现自主研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由于歼-8在我国空军史上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1985年,该型号白天型与全天候型飞机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特等奖;
1999年世纪大阅兵仪式上,歼-8Ⅱ鹰击长空,以矫健的身姿遨游天际时,叶正大激动得不能自已。彼时年过八旬的叶正大,依然活跃在飞机设计方案第一线,参与制定了我国大型客机C919的方案设计制定和论证工作之中。
在四十余年的工作生涯中,叶正大直接参与研制的飞机型号就高达12项,为祖国的航空事业发展做出卓越贡献。
退休后的叶正大,仍然心系中国航空航天事业。
2015年,88岁的叶正大在相关领导的陪同下在沈阳航空工业园区参观FL-1风洞与亚高超风洞。听过相关人员对该研究所的介绍后,他笑着表示:
“29基地是我国如今规模最大的气动研究所,气动院的同事一定要常常向那里的老专家、老学者请教学习,争取取长补短,并紧抓实践,多做比较、查找不足。你们要记得,航空人就要习惯当无名的英雄,有阻力是常事,但必须要坚持。”
叶正大将自己从父亲身上学到的坚韧的品质,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后辈们,他始终梦想着,中国空军,能够有一天冠绝全球,成为保卫祖国安全的一柄利剑。
叶正大对待党内同志和他们的家人,也是无私的。
在叶正大追悼会上,有记者采访到了龙飞虎的女儿龙铮,从小便与叶正大一起玩耍。当问及对叶正大的印象时,她这样说道:
“我哥哥和正大哥哥关系很好,小时候常带我去他们家玩。正大哥哥的一生就是我们理应效仿的表率,他在父亲叶挺意外离世后,替叶挺到老家尽孝,照顾年迈的祖母直至其逝世,又自掏腰包,无偿提供10万元接济红军战士的后代。”
在那个年代,十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更别提一生清贫的叶正大了。
末了,龙铮又说道:“在他的身上,我们看不到任何特殊化,他坚持自己是普通人,也一直在做普通人的事情。正大哥哥的桩桩件件事迹,皆值得我们深思啊!”
曾经一个小小男孩折成的纸飞机,最后真的化作鹰击长空的战机在共和国的上空翱翔,守护祖国的领空。小小的火种已势成燎原,我们会永远缅怀让它得以实现的叶正大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