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6月30号的晚上,全国人民守在电视机前,看着飘着雪花点的电视机里面不清晰的图像在闪动——前添马舰海军基地,威尔士亲王军营(现中环军营)里,两队人马分列于升旗台两端,历史在这一刻定格。

谭善爱

在升旗台左侧,一名身穿墨绿色军装的中国军人腰背板直,中国海陆空三军仪仗队在他身后呈三列排开。

他叫谭善爱,是这次中英防务交接仪式的指挥员——最新款的97式驻港部队军礼服,套在这个1米87的大个子身上格外服帖,与右侧脖颈前伸,略显老态的英军将领——艾利斯中校形成鲜明对比。

今晚,谭善爱将代表中国,从英国政府手里接过遗失了百年的驻军权。回望历史,旧中国贫弱交加的国家形象,将在这个威严的军人身上被彻底消解。

步步艰难的谈判

1980年代初,英国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提出分拆香港的“主权”及“治权”的方案,撒切尔夫人坚持三个不平等条约仍然有效,提出:如果中国同意英国1997年后继续管治香港,英国可以考虑中国提出的主权要求

针对撒切尔夫人的言论,邓小平与她会见时表示:双方同意通过外交途径商谈解决香港问题。但邓小平明确表明:“主权问题没有妥协的空间。”,双方未能达成共识。

1983年5月,英国曾指派香港新华社组织商界青年领袖,组成“青年才俊团”前往北京探中央政府的口风。其中一些成员提出有关建议,但都遭到邓小平否定。

撒切尔夫人

1983年7月12日至7月13日,中英两国政府代表团举行第一轮会谈。由于英方仍然坚持1997年后英国继续管治香港,直至第四轮会谈结束,双方仍然毫无进展。

时间来到1984年,英国终于在谈判上开始有松动的迹象。1984年6月22日、23日,邓小平分别会见香港工商界访京团,和香港行政局局员锺士元时,发表了这样一段讲话——

“我们的政策是实行‘一个国家,两种制度’,具体说,就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内,十亿人口的大陆实行社会主义制度,香港、台湾实行资本主义制度。所谓香港人没有信心,这不是香港人的真正意见。目前中英谈判的内容还没有公布,很多香港人对中央政府的政策不了解,他们一旦真正了解了,是会完全有信心的。”

在与邓公的谈话中,港人的心逐渐放了下来,舆论也开始朝着对中国有利的方向发展。

1984年12月19日,中英两国终于在北京签署关于香港问题的《中英联合声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声明:收回香港地区(包括香港岛、九龙和‘新界’,以下简称香港)是全中国人民的共同愿望,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决定于1997年7月1日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

尘埃落定,香港回归事宜已成定局,而此时的谭善爱也因为机缘巧合被选为中英防务交接仪式指挥官。

很快,谭善爱就全身心投入到极其严苛的训练中。部队根据交接仪式的场地,复制了一比一大小的真实环境,供谭善爱和他的战友训练。

整个中英防务交接仪式长达10分钟,在整个方案流程中,每个人在什么时候该处于什么位置,做什么样的动作,方案中都写得清清楚楚。

谭善爱作为指挥官,每天率领其他21名战友按照要求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每一个动作,刻苦训练,哪怕太阳毒辣也不曾停歇。

作为指挥官,谭善爱要对整个仪式了如指掌,还要对英方讲出“你们可以下岗,我们上岗”这一句关键的话——这使得他身上的压力比谁都重。

为了保证不出差错,他在每天回家后,让妻子充当英军,自己充当指挥官,对着妻子一遍又一遍说出那句“你们可以下岗,我们上岗。”他每次都要练到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程度,才肯罢休。

彼时,英军也开始了将部队撤离香港的计划。驻港英军总司令邓守仁在1996年8月29日,公布了英军分4阶段撤离香港及关闭军营的计划,其中,石岗军营修理厂将在1996年8月30日关闭,展开英军撤港的序幕。

英国空军方面,驻港皇家空军石岗机场在9月15日关闭,6架原属英国皇家空军第28中队的韦斯克斯HC2直升机出售给了乌拉圭政府。

机队在6月3日在启德机场进行最后一次飞行,就此结束了服役历史;最后一批驻港啹喀步兵部队在11月1日举行降旗仪式,结束了啹喀兵驻港40年的历史。

英国海军方面,位于昂船洲的添马舰海军基地在1997年4月11日关闭,包括三艘孔雀级巡逻舰在内的作战中队运作至6月30日,其后三艘巡逻舰悉数转售菲律宾海军。

被称为“千日军团”,负责提供后勤支援及协助撤港的香港常规支援兵团,在5月31日在奥士本军营解散。奥士本军营在6月4日关闭后,英军的军事设施仅剩下威尔士亲王大厦在内的威尔士军营。

一瞬间,人去楼空让人们真切地体会到香港即将回归祖国怀抱的喜悦,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时刻,等待1997年07月01日零点的钟声响起。

日落时分

1997年6月30日,末代港督彭定康告别了他任职已久的港督府。于当日下午出席了港督府告别仪式,他伫立在升旗台边,看着米字旗缓缓落下。

旗帜在《最后岗位》的军号声中下降,降旗仪式结束后,皇家香港警察银乐队和风笛队演奏的《高地教堂》响起,在乐曲声中,降旗队伍将总督旗帜转交港督副官白乐仁,再由港督副官将旗帜转赠予彭定康。

仪式结束后,彭定康和他的夫人林颖彤,以及三位女儿和随行人员登上专车,在港督府前的花园绕行三圈(但是实际上只绕行了两圈),寓意日后可以重临香江——他们永远不会有这个机会了,香港将彻底回归。

彭定康

下午4时39分,港督彭定康所乘坐的专车在警察摩托车的开路下,正式告别港督府。他们将前往添马舰的露天甲板上,出席最后的告别仪式。

1997年6月30日晚上6时15分,添马舰甲板上人头攒动,各显要高官和王室成员沿礼宾道缓缓走出——英格兰王室身着盛装,在仆从的陪同下入座,主礼嘉宾包括王储查尔斯,他事先准备了演讲稿,将在香港属于英国的最后几小时里发表讲话。

随他们来的政府官员有:时任英国首相托尼·布莱尔、时任外交大臣罗伯特·库克、以及在与邓小平的对弈中失败的前首相——撒切尔夫人。

卸任在即的港督彭定康从港督府归来,此刻在这些官员之中,情绪不高地观看着即将开始的仪式。

这些高官权贵,皇宫贵族齐聚一堂,将见证所谓“维多利亚皇冠上面的明珠”被摘下——道貌岸然的殖民者虽然惋惜、怀念香港曾经的辉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头纪念他们逝去的帝国。

添马舰的告别仪式正式开始,查尔斯王子和总督彭定康在仪式上先后致辞。告别仪式包括传统的英军日落告别仪式,香港总督彭定康发表临别致词,之后由王储查尔斯代表伊丽莎白二世致告别词。

节目开始,4,000位政要和贵宾落座完毕,英国外交及联邦事务大臣罗伯特·库克起身致辞,为香港未来祝酒,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钱其琛也起身祝酒答谢。

随后表演者上台,名为《香港精神》的团体舞蹈开始上演,接着是男高音莫华伦的歌唱表演,参加演出的总人数超过2,000名。

仪式举行时一直下着滂沱大雨,令嘉宾及表演者甚为狼狈。

日落时分,英国国旗及港英旗在风笛伴奏的乐曲《Sunset》中,以低落的姿态缓缓下降。

6月30日子夜,工人在中环中区政府合署拆下以龙和狮为标记的旧香港纹章、以及代表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皇冠徽号和“E II R”字样。

另外装上港督府大门的英国君主的皇冠徽号和“E II R”字样亦同时拆除,并且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徽取代。英国殖民者的痕迹在一点一点地被抹去,香港即将焕发新生。

曙光从东方破晓

1997年6月30日晚上23时50分,由18人组成的驻港英军海陆空卫队,在指挥官艾利斯中校(Jeremy Ellis)带领下,与中国人民解放军驻港部队指挥官谭善爱中校率领的——同样以18人组成的海陆空卫队,共同在威尔士军营进行交接仪式。

两军位列升旗台两旁,成三列横队排列,解放军们军装笔挺,伫立于谭善爱身后,听待命令。

仪式开始,谭善爱迈步、挥臂、正步向前,他的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踢腿站定后,他向英方敬礼致意,对方中校亦以相同礼节回应。

一切流程都完美无缺,两军指挥官在23时58分展开对话。

艾利斯以英文向谭善爱报告“谭善爱中校,威尔士军营现在准备完毕,请你接收。祝你和你的同事们好运,顺利上岗。长官,请允许我让威尔士亲王军营卫队下岗”。

谭善爱中校以普通话回答:“艾利斯中校,我代表中国人民解放军驻香港部队接管军营。你们可以下岗,我们上岗。祝你们一路平安”。

声音落定,语毕,两方握手、敬礼。

艾利斯随后命令卫兵步操离开军营大门,走向停靠在军用码头的“漆咸号巡防舰”,当时时间为23时59分55秒,英军驻港的历史正式终结。中国的百年殖民屈辱史,如今终于画上句号。

时隔多年,如今的谭善爱已在深圳安家——隔着深圳河遥望香港:他的光辉岁月就在对岸。

现在的他是一名深圳辖区高级警长,常年一丝不苟的工作使他多次荣获优秀警员干部等一系列殊荣。

虽然身处不同的岗位,但一颗奉献的心始终不曾改变,每日出警高于三十次已经成为常态。这位传奇般的人物,依然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初心不改,或许是他这辈子坚守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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