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世界历来强者为尊,曾经的伊拉克总统萨达姆和利比亚当家人卡扎菲被称为阿拉伯双雄,两者纵横捭阖,曾绞动漫天风雨,也曾令西方诸国头疼不已。
但是在世界霸主美国面前,无论英豪、亦或枭雄,也都会有黯然末路之时,于是萨达姆和卡扎菲都迅速倒台,并且落得政息人亡的凄凉下场。
然而在另一个阿拉伯国家叙利亚,其总统巴沙尔却生生抗住美国10年的打压,成为阿拉伯世界的一个传奇人物,为何巴沙尔能够独善其身?
这要从叙利亚战争说起,要认真透视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与俄罗斯、伊朗在叙利亚的反复博弈,更要细究土耳其的左右摇摆,其过程错综复杂,让人思之感慨万端。
“阿拉伯之春”风吹动叙利亚
叙利亚位于地中海东岸,自古就是东西方交通的十字路口。
叙利亚虽然历史悠久,但是作为具有现代独立主权的国家历史并不长久,它是在1947年才脱离法国控制获得完全独立的。
叙利亚独立后,先后经历了议会民主制时期、阿拉伯联合共和国时期和复兴党统治时期,因为部族主义、教派主义、地域主义等问题极为突出,加上外国势力的干涉,仅仅在1949年叙利亚就爆发了三次军事政变,此后军事政变则层出不穷。
1958年,叙利亚由于受到中东“纳赛尔主义”的影响,与纳赛尔领导的埃及合并成立“阿拉伯联合共和国”,但是在纳赛尔强权政治很快落下帷幕后,埃及和叙利亚再次分立。
1970年,叙利亚爆发“纠正运动”,阿萨德登上叙利亚历史舞台,叙利亚也进入长达三十年的相对稳定与繁荣的“阿萨德时代”。
叙利亚恢复国民议会,颁布1973年新宪法,确认叙利亚的“总统共和制”、复兴党一党执政的地位和自己的集权统治,“统一、社会主义、自由”成为叙利亚的强国之策。
叙利亚逐步推进经济政策和管理体制改革,发展外向型经济。
阿萨德在积极接受苏联经济外援,开发国内矿产和石油资源的同时,也与美国建立外交关系,想要左右逢源。
叙利亚大力复兴叙利亚文化,在新兴中产阶级崛起的同时,建立起工人、农民、中产阶级等在内的“跨阶层联盟”,使其成为阿萨德政权稳定的基石。
2000年,阿萨德去世,其子巴沙尔·阿萨德作为老阿萨德权威的继承者成为叙利亚总统,标志着叙利亚在新世纪进入“巴沙尔时代”。
接掌政权后,巴沙尔进行一系列改革举动来维护自身统治的合法性,被称为“大马士革之春”。
经济上,实行“自由主义”的经济改革,通过鼓励私有经济的发展来带动国家经济的成长,吸收外资,积极学习西方互联网技术,普及信息知识等。
政治上,进行有限度政治改革,允许人民批评政府,对不同政见者和反对派持包容态度,允许一定程度的结社,改善国家政治生活。
外交方面,继续高举反对以色列的阿拉伯民族主义旗帜,有利于对内凝聚民心,对外获得阿拉伯国家的支持。
在其父老阿萨德的余荫之下,巴沙尔经过自身的不懈努力,得到约70%民众的支持,威望已经是相当之高。各教派也能够相安无事,国家认同要高于教派认同。
2011年,“阿拉伯之春”席卷整个阿拉伯世界。
突尼斯、埃及、也门等国合法政府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推翻,就连有“万王之王”之称的卡扎菲也没有坚持到一年,就被利比亚反对派军队活捉后枪毙,下场极为凄凉。
当年3月15日,这股“春风”终于吹到叙利亚,导致大马士革、阿勒颇等多个城市爆发反政府示威游行,要求巴沙尔·阿萨德下台。
在西方各种势力的推动下,2011年下半年叙利亚境内各种反对派组织并起,巴沙尔予以强力镇压,激烈冲突之后内战爆发。
随后极端恐怖组织“伊斯兰国”武装“支持阵线”1万余人从伊拉克进入叙利亚,给叙利亚政府军造成重大伤亡。
到2012年时,叙利亚境内的反政府武装有1000余个,人员达到10万人,这使得叙利亚成为当时最激烈的“圣战”战场之一。
这些反政府武装的背后都各有支持者,美国、土耳其、沙特、法国等都在里面寻找到自己的代理人。
2015年9月,当巴沙尔政权在“伊斯兰国”及其他反政府武装的冲击下岌岌可危时,一直支持巴沙尔政府的俄罗斯决定通过空袭“伊斯兰国”目标直接军事介入叙利亚危机,叙利亚内战开始出现明显转机。
作为共同信奉什叶派的国家,伊朗一直是叙利亚巴沙尔政权的坚定支持者。
巴沙尔能够坚持到俄罗斯出兵,在内战早期顽强屹立没有倒台,伊朗出人、出物、出钱的全方位支持和帮助是至关重要的。
再加上一个初期坚决反对巴沙尔,中间又转而采取支持态度的临近大国土耳其的默许。
从这时起,抗过最危机时刻的叙利亚进入美俄两大国主导,俄罗斯、土耳其、伊朗结成统一阵线对峙西方国家而且占优的局面,巴沙尔政府逐渐夺回失去的土地,局势向政府军方面偏转。
美国颠覆叙利亚“永志不改”
叙利亚发生内战,固然有其国家建构方面存在的社会矛盾,但是美国及西方国家意图策动政变推翻巴沙尔政权更是极为重要的外因。
中东地区是美国关注并插手的重点地域,主要目的当然在于掌控石油资源的需要。
美国一直计划帮助阿美石油公司修建一条从沙特直通地中海的输油管线,但叙利亚坚决反对该计划,这令得美国政府及利益相关方极为愤怒。
另一个原因就是美国将叙利亚视为“苏联卫星国”,其后俄罗斯接棒苏联,叙利亚再次成为俄罗斯在中东地区的重要盟友,这也是美国视叙利亚为眼中钉的根本原因。
事实上,美国对叙利亚的打击历史源远流长,从冷战时开始,就曾多次图谋颠覆叙利亚政权。美国中情局多次资助、策划甚至是直接出手,推动叙利亚政变。
1956年策动“反共产主义”政变,1957年暗杀三名叙利亚高级领导人,都是中情局的“杰作”。
冷战结束后,美国重塑中东新秩序时,叙利亚再次成为重点打压目标。1996年,美国和以色列均表示要“推翻叙利亚政府”。
2001年,美国宣布计划在5年内颠覆7个国家,排序第一的是当时“去美元化”第一国伊拉克,叙利亚紧随其后,卡扎菲执掌的利比亚才排到第4位,最后一位是伊朗。
历史证实这不仅仅是口号或者威胁,2003年美国攻入伊拉克,萨达姆迅速政息人亡。
同年美国出台“中东伙伴倡议”,将推翻叙利亚巴沙尔现政权摆上议事日程。
美国许多所谓智库都专门设有叙利亚小组,出版报告鼓吹政权更替,它们还与叙利亚各反对派建立千丝万缕的联系。
叙利亚危机爆发后,受到美国资助的反对派表现极为活跃,大批政府人员“反水”、叛逃,军队中有20多名将军、300多名校级军官加入反政府势力,他们成为撕裂叙利亚宁静生活的第一波冲锋者。
3月17至18日德拉暴乱时,居然有狙击手同时向警察和抗议者开枪,意图激化和挑起双方对抗升级,后来查明是以色列和西方国家情报机构在背后支持,想要以此扩大事端。
在联合国介入叙利亚危机进行斡旋,派出特使科菲·安南在运作日内瓦停火协议时,却受到美国的大力阻挠,斡旋和谈失败。
2011年8月,奥巴马总统公开宣称“巴沙尔必须下台”,他授权中情局制定扶植叙利亚反政府武装的“训练与装备”计划,支持卡塔尔、沙特给叙利亚反对派购买和运输价值数十亿美元、上万吨的武器,其中包括榴弹炮、便携式火箭筒、狙击步枪。
美国用这些武器将“叙利亚自由军”等超过50个叙反对派组织武装起来,反对派武装从无到有,逐渐发展到与政府军分庭抗礼,叙利亚危机最演终变成一场惨烈的全面内战。
在美国和西方国家的纵容之下,2013年居然有来自29个国家近10万武装分子在叙利亚参战。
2014年时,美国时任副总统拜登公开抱怨,美国提供武器的圣战分子主要是征服阵线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基地”组织成员和极端圣战分子。
可以说,为推翻叙利亚政权,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无所不用其极,它们甚至设置出ABC等多套颠覆计划。
属于“非暴力抗议”方式的“A计划”首先上场,主要是煽动民众上街、要求政治“变革”,结果未能奏效。
美国立即执行“B计划”,开始“暴力抗议”,支持反对派武装打击叙利亚政权,结果在俄罗斯、伊朗等国的支持下,巴沙尔政权屹立不倒。
最后,美国启动“C计划”,不顾道义地引入境外圣战分子、雇佣军及各种恐怖分子,使叙利亚危机由内战演变成“反恐战争”,这样西方大国随时都可以武力介入,西方将之称为“混合战争”。
大国博弈下的巴沙尔政权
叙利亚在亚洲大陆西部、地中海东岸,周边是世界重要的石油输出国,优越的地缘位置使得叙利亚自古以来便成为大国的“必争之地”。
叙利亚内战虽然客观上是政治转型失败的产物,但是域内外大国的争斗却是催生叙利亚内战的主要因素。
在迅速将萨达姆和卡扎菲打下台后,美国便将巴沙尔摆在中东地区首要的打击位置,可是巴沙尔政权却能够顽强地坚持十年之久,不久前还以超高支持率再次当选叙利亚总统,主要原因是:
首先,巴沙尔拥有较为牢固的统治基础。如果说萨达姆和卡扎菲因其在国内长期独裁,民众生活困苦,致使政治形象大损,在美国和西方打击下不但众叛亲离,而且在国际上更是孤立无援。
那么比较关注民生的巴沙尔就确实具有较强的亲民形象,而且老阿萨德和巴沙尔推行的政治和经济政策也相对符合叙利亚实际。
在巴沙尔父子多年不遗余力地组织领导下,早已形成一个忠诚地围绕在政府周围的军队、阿拉维派、官僚、大资产阶级的联盟,使得叙利亚的内部凝聚力较为强大。
而且叙利亚的军队在多次中东战争中得到锤炼,战斗力较强,即使反对派势力如何猖獗,巴沙尔在政界和军界始终有一批坚定的拥护和支持者。
因而才能防住西方的屡次颠覆,才能抵住反对派的暴动和武装攻击。
其次,伊斯兰教什叶派国家的支持功不可没。
巴沙尔政权属于伊斯兰教中的什叶派掌权,共同信奉的教义和相同的地缘战略考量,使叙利亚和伊朗、黎巴嫩真主党一直站在一起。
伊朗始终有一个战略计划,就是建立由叙利亚、黎巴嫩、伊拉克和伊朗组成的“什叶派新月地带”,在这个战略中叙利亚是重要的一个板块。
近年来,作为什叶派主要代表国家的伊朗,和逊尼派主要代表国家的沙特阿拉伯因为教派纷争和石油利益进行激烈博弈,当伊朗看到沙特阿拉伯支持叙利亚反对派意图推翻巴沙尔政府,建立逊尼派政府时,伊朗便向叙利亚政府输入大量的军用物资和武装人员,帮助巴沙尔稳固政权。
而作为什叶派的黎巴嫩真主党也派出大量武装人员进入叙利亚境内,协助叙利亚政府打击反对派武装,黎巴嫩真主党武装是一支久经考验的部队,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对巴沙尔的军队助力不小。
可以说伊朗、黎巴嫩真主党等什叶派力量的大力支持,才使得巴沙尔能够在风起云涌的内战中坚持下来。
其三,土耳其的前后态度反转起到此消彼涨的作用。
土耳其在叙利亚内战初期坚持要求巴沙尔下台,支持反政府武装土库曼旅,其主要目的是防止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武装发展壮大,与土耳其境内的库尔德人联手反对土耳其政府。
可是在2016年,土耳其境内发生一起由美国支持的政变,目标是颠覆埃尔多安政府,在俄罗斯的预警和帮助下,埃尔多安粉碎了这起政变。
此后,埃尔多安调整对外政策,开始向俄罗斯靠拢以对抗美国。
在叙利亚的政策中不再要求巴沙尔下台,反而与俄罗斯、伊朗一起,推进阿斯塔纳和平进程,虽然土耳其的关注重点依然是放在库尔德人身上,但至少使巴沙尔减少一个强大的反对者。
土耳其的反转使得以美国为首的反巴沙尔势力出现一个重大缺口,在美国不愿亲自下场的情况下,巴沙尔政权的稳固性再添一分保证。
最后,俄罗斯直接出兵参战是巴沙尔政权坚挺的关键。
叙利亚是俄罗斯中东战略的重要支撑点,叙利亚的巴沙尔政权是俄罗斯的坚定盟友。
俄罗斯在叙利亚有巨大的投资利益,2010年俄罗斯在叙利亚投资超过200亿美元,俄罗斯在叙利亚地中海沿岸还拥有一份有效期到2038年的石油及天然气勘探、开采协议。
最重要的一点是,叙利亚的塔尔图斯港是俄罗斯位于地中海的唯一军事基地,对俄罗斯军事威慑西欧的大国战略至关重要。
因此俄罗斯全力支持叙利亚巴沙尔政府,就是不希望失去与叙利亚的同盟关系,而且希望通过支持叙利亚政府来保护本国的投资利益。
因而在2015年9月,普京毅然派出战机空袭叙利亚反政府军,俄罗斯空天军的直接参战很快就扭转了叙利亚政府军的被动局面,巴沙尔政府由最初仅剩不足五分之一的控制区,到夺回近七成的土地,至2018年时已控制全国九成左右的土地。
叙利亚原本是中东地区最稳定的国家,十年内战却使25万人伤亡,1200万人流离失所,半数城市被毁,大量良田抛荒,经济处在崩溃的边缘,已是妥妥地彻底沦为“恐怖天堂”。
然而美国出于本国在中东的利益,坚持要求将巴沙尔赶下台,拔掉俄罗斯在中东的“钉子”,打掉伊朗在什叶派新月地带的一角,这一政策一直没有改变。
于是拜登上任总统不到一个月,突然下令对叙利亚东部由伊朗支持的什叶派武装民兵组织“真主党旅”发动空袭,造成至少22人死亡。
由此不难想象,美国与俄罗斯在叙利亚还要进行旷日持久的博弈,叙利亚内战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停止,巴沙尔政权是否能够坚持下去,还要看未来美国与俄罗斯的斗争与妥协。
巴沙尔的命运依然未卜,叙利亚人民的苦难仍然看不到结束的期限,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