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百岁老人潘三妹的一生

当你老了, 头发白了。

当你老了,夕阳西斜;

古榕树下回忆光阴。

多少人曾慕羡你青春欢暢的时辰,

羡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

斯人已逝笑貌犹存。

风吹过来关爱的消息,

这就是你心里的歌。

我跟阿太留个影

朝阳山涧魅影

“仙人骑马在白沙,犀牛望日在长塘。美女梳妆六庙背,七星伴月在灵居”。 此民谣句中的“六庙”、“白沙”、“长塘”、“灵居”为东乡镇长塘村民委的四个村名,是当地先人根据所处的山形地貌形象概括描述而流传下来的“千古名句”。

武宣县东乡镇长塘村是一个普通不过的行政村,距县城25公里。村后就是大瑶山余脉,绵延秀美的连峰酷似仙人骑马,故曰:“仙人骑马在白沙”。与白沙村接壤相邻的是长塘村,村前有个长塘水库,坡地酷似犀牛偃卧,故曰:“犀牛望日在长塘”;与长塘村相望的是禄庙村,村背有座燕子山,嵯峨的山势拔地而起,与东面的大夏山拉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突起的峰峦苍莽于群山之首,人称“美女峰”。这里天山一色,风光秀丽,樵歌一曲,众山皆响;松云满目,沟壑争流。对每个对自然怀有好奇敬畏之心的人都有着难言的吸引力。每当晨曦初照,深谷幽涧,波谲云诡,峻峭的山峰就像少女打上胭脂的面颊,酡红的朝阳就像一块熠熠生辉的铜镜,晕出一圈梦幻的金光,清澈明丽的溪流层层跌落在山隙与低谷之间,水花飞溅,带着来自山颠上清新的气息,奔向黛绿覆盖的原野。此情此景,燕山像是一位豆蔻少女,临溪对镜,长发乍甩,水珠晶莹,故曰:“美女梳妆禄庙背”。至于“七星伴月在灵居”则是灵居村边分布着一大七小、八堆高矮不一的丘陵。

先民们用神话传说勾勒着他们看到的大千世界,尽管神仙从未降临,人们也从未看到美女梳妆的模样,然而,自然山水妙在天成,那些传说至今仍在高山低谷间随风传颂,像一首古老醉人的歌谣,让人从历史的斑驳陆离中感受先祖智慧的光辉。

多少年来,村人一直从事着传统农业生产生活方式,春种冬藏,稼穑奔波,牛哞狗吠,波澜不惊,在岁月长河中生生不息。

禄庙村背远处的美人峰. 果冻摄

儿孙满堂,发染雪霜

六庙村不算大,依坡而建的村庄错落在龟头山麓,村口有一棵百年古榕参天而立,为村人遮风挡雨。古榕树边有一农户,住着一位老太太,名叫潘三妹,据悉,老太太生于1913年,为目前武宣县东乡镇最高龄老人之一,历经百年风雨,战乱祸患、贫穷饥饿与生离死别,总算苦尽甘来,赶上美好的时代。

遮天蔽曰的古榕树是村里的绿肺。果冻 摄

如今的她已是五世同堂,有后人110多人。其中,二儿子雷界英84岁,老三雷汉英70岁,小女雷仁妹66岁,大孙仔雷新中68岁,就连仔女们也都儿孙满堂,发染霜雪,有的曾孙已经年过不惑。

老太太和儿孙媳合影,左起二儿子雷界英,84岁.三女儿雷汉英,70岁.小女雷仁妹,66岁.儿媳,大孙雷新中,68岁. 覃允府 摄

现在,就让我们走近老太太,打开那些浓缩的人生和折叠的时代,聆听关于她那些鲜为人知的的故事,感受她艰辛曲折的一生。

满面沧桑,慈颜依旧。这是老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人所惊讶其寿长跨世纪,亦为其朴实、善良、勤劳、节俭及与世无争等美德所敬慕。读她的人生,跃然于前的便是一个传统社会的母亲的缩影。

年节时老太太在包粽子. 孙仔供图

花轿豆蒄新娘

1913年,一个女婴的啼哭,打破了江村一户潘家的宁静。此前一年,正值中国末代皇帝——爱新觉罗.溥仪被迫退位,延续了近300年的大清王朝宣告谢幕,历史走进民国二年。

家里不多的粗谷杂粮、屋顶稀薄的炊烟还来不及把她养大,14岁的她便从此离开家人,坐上一顶褪色的花轿,随着稀稀拉拉的送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抬到夫家。(当时的花轿类似如今的“的士”,按程计费,每10里路四个轿夫每人报酬3角)。才知道19岁的新郎雷鹤营是何模样。

在潘三妹家后的一间老祖屋门上,至今悬挂一块牌匾,上刻:钦命两江总督部堂周为字样,正文“进士”两大字间有“成均” 二字,落款为:“宣統元年孟冬月雷远飏立”。“成均进士”乃清代进入国子监(国立最高学府)读书之人,类似今天被保送上清华北大深造的人,与科举考试中的进士无关。

立于宣统元年的雷远飏的成均进士牌匾,为清代进入国子监(国立最高学府)学习的人

雷远飏是潘三妹的家公,当年在外为官,曾汇些银两回来为雷鹤营操办婚事,家人还拿些去修整村里的水井路,人所称道。家婆为了节俭,竞将银子东拾西藏,以致后来孙辈们掏麻雀窝时竞在屋檐瓦隙里掏出银子。

雷鹤营有个兄弟叫雷鹤亭,早年参加北阀战争,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在张发奎部任正营副团长,转战南北,此后,一年又一年,门前的古榕不断地变幻炎凉风景,可他一去至今渺无音讯。

陈年谷种烂芝麻

俗话说“柴米夫妻,酒肉朋友”。山村从来就没有过诗情画意 只有干不完的农活和挣不足的口粮。婚后不久,雷鹤营历尽艰辛筹工建了一个水碾,为村人打米,每碾100斤谷子可得1斤大米的报酬,劳动繁重。枯水期时一天或一夜才碾得一糙大米,守班时要不停地刮边翻米。谷子先磨后碾,而一墩新打的泥木结构的磨盘仅能磨得六、七天就要重新再打,以免碎泥掉入大米。每次要请根寨村的师傅来打制,需要备下鸡蛋、黄豆和油豆腐之类的菜谱招待客人。

碾米可是个苦力活,水足水少都得日夜不停地加班,有时,雷鹤营回家累得连楼梯都上不了,只好四脚爬着上,疲惫不堪。

“有收无收在于水,收多收少在于肥。”生产队年代,雷鹤营是队里的看水员,扛把铲子下田垌,看自轻松其实是累活。天下雨时,田皆有水,看水员可做私活,若是天早缺水,则要连续通霄达旦守护水路,以防被人截水或流失,苦累自不必说。

而潘三妹则跟妇女们在队里做工。插田是最辛苦的活儿,抢种时节,她们要成天要泡在田里弯腰插田,稀疏的秧苗横竖成行,常常让她们插到腰酸背硬,田水泡到脚趾溃裂。由于土地贫瘠,加上种的都是陈年常规水稻品种,产量稀薄,地里的芝麻常得斑病瘪壳,人们长年喝稀送姜酸。“

听阿太讲过去的事情。陆桂美 摄

苦乐人生“独木桥”

潘三妹一生节俭,每年冬季格外忙碌,将自种棉花脱籽纺纱,织成铜钱厚的土布。在新年前给孩子制新衣、做新鞋。在孙辈们的印象中,老缝缝补补的身影,常常要忙活到半夜。

农闲时雷鹤营喜欢待客,老太太就在一旁递烟泡茶,吃饭时虽然仅有鸡蛋煮面条,但两老会互相推让挟菜,只望对方多吃点。吃过饭后,偶尔会聊聊天。儿孙送来水果两人一起吃,有说有笑的。老太太说,“我们夫妻一场,平时互相照顾就可以了”生活虽然很简单,但是他们关系很好,这就是不靠钱多就能买到的幸福。

平生夫妻,就像坐上生命列车的同行者,或有意外惊喜,或有黯然神伤。身边的侣伴会在某个站点下车,留下形只影单的你继续前行。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丈夫雷鹤营因病悄然离世,临终前,他嘱咐老伴要好好活着,走好后半生的“独木桥”。新千年后,儿子老大、老三也分别撒手人寰。数十年间,潘三妹经历了至亲离世、女儿出嫁、孙辈出生……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白发送黑发,是一种莫大的孤单。

儿孙绕膝寿宴

“山中难寻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潘三妹健康长寿,当地熟知。每年重阳节,县里、镇里都会有人下来探望她,表示尊敬和慰问,县电视台会跟着播送节目,这也让老人格外高兴,而将陪她一起过节的,还有五世同堂的一家人。

2016年6月 (农历)的山村,门前的大榕树绿叶繁复,浆果满枝。正是水稻扬花灌浆时节,田里蛙声一片。27日上午,老人家院门前鞭炮齐鸣,分外热闹。在村头路口,卖果卖货的商贩都跟着来了,有过路开三马车的问道,今天村上做么这样热闹呀?卖货摊的答,有一个老人家在做寿呗!

原来,这天是潘三妹103岁的农历生日。一直以来,每年一到她的生日,在外打工或工作的儿孙们都会赶回来,亲朋好友都来了,为她举行生日寿宴。厅堂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老寿星穿着靛黑色的衣服,端坐厅堂,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寿字。厅堂上,孙儿女们在向老人躹躬,高声说着祝寿词,送上增福添寿的美好祝愿,老人微笑着频频点头回应,接受后人对她的生日祝福,满脸洋溢着吉祥的喜庆。辛苦一生的老年人对于幸福的追求不再限制于物质程度的吃饱穿暖,他们热切地希望儿女能欢聚一堂。孙辈拿出手机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刻;屋里院外共摆了40台寿宴。一家五代同堂的大家庭和亲戚朋友及村人沉浸在浓浓的亲情和喜庆之中。在老人的记忆中,生产队年代连饭都吃不饱,丈夫因病去世后,她一个人撑起了家,把孩子们抚养成人。再后来,孙仔孙女有的当了教师,有的进入机关单位工作,逢年过节时,大家回来聚在一起很热闹。

老太太和部分儿孙们合影 蓝炳培 摄

期望孙辈成“龙、凤”

老太太身体健康,孙辈更是孝顺有加。每年除开办好生日寿宴之外,每到年节假日,也会返回家里,陪她聊聊天,嘘寒问暖;有在外地工作不能回来的,也会往家里寄钱。对于老人来说,从小阿护没有白疼,长大后个个都懂事。她并不在乎后人送来什么,只要能常回来看看就很开心。儿孙们都说,老人最喜欢小孩了,以前,每次谁家生孩子的时候,她比谁都高兴,总要拎个封包或小衣服去看看小孩,一百个后人她都一样亲。看着自己的血脉一代代地传下去,一家人五世同堂让她十分满足。

年节或周末,孙仔孙女都回陪老太太玩,让她开心. 蓝炳培 摄

老太太与左邻右舍关系融洽,村上婶娘妯娌都乐得与她聊天,或听她讲古,她家门前十余米的地方有棵与村庄同岁的古榕,是村子里的“老祖宗”,村人习惯在此与她闲聊家常农事。老人每天上午都要到老榕树下打扫卫生,向在树下乘凉遛弯的人讲讲老榕树的历史,她说:“我现在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了,但在老榕树下,就像是它后代的一个小小的孙女。”

善笑者长寿。老太太性格开朗,讲话柔软、缓慢,清瘦文雅的外形也区别于大多数乡下婆婆。她从小生长在禄庙,早已认定禄庙是她终老之地,她像一棵邻里移栽的树苗,在山麓土壤里生根成长。老人一生爱劳动,一辈子种庄稼,心系土地,虽然出去打工或者干小买卖挣钱更多,但在老人的心目中,种地才是一个农民的根本。年轻时的她栽秧种地,到老时种菜除草,现在到了百岁仍然闲不住,经常做点家务,扫扫抹抹,洗洗刷刷,家前屋后清除杂草,家里添了自动洗衣机,她几乎没碰过,坚持自己动手洗衣服。她认为,生活要靠自己调理,每个人都有两个医生,一个是大夫,一个是自己。如今的她耳聪目明,走路不用柱杖,看不出是位百岁高龄的老太太。前几年,这位老人曾向笔者即兴演示了穿针引线,不到3秒钟,老人便把细细的丝线穿进了针眼里。

百岁老人三秒钟穿针引线. 蓝炳培 摄

身矮不是距离

知足者常乐。老人一生节俭,长怀平常心,凡事想得开。不但幽默还爱开玩笑,她曾对孙辈们说,小时候听闺密说,结婚是人生第一喜事,但我还未弄明白。父母讲一句话就上轿了,不知男方啥模样。我五官端正,人人都说我漂亮,其实我也觉得自已是蛮靓的,但怎么就嫁对你们这个矮阿公呢?以后,你们的仔女中都会有一个矮的。这话给阿奶言中了,现在,家里后代儿孙中,都有一个长得比较矮。而今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但仍耳聪目明,小缝小补小菜一碟,生活尚能自理。早晨起床后通常要在村边走一走,再到大榕树下打扫卫生,直到近两年村里有了保洁员。每天衣服常洗常换,穿着干净的衣服,戴着小小的耳环。她的房间摆设虽然简单,但拾掇得整整齐齐,床上被铺干干净净,就连几个小曾孙女读大学回来都吵着要跟阿太睡。

潘三妹不识字,深知文化的重要。玄孙辈们读上大学了,她会从儿孙给的封包里拿出一部分分给他们,而且个个一样亲,一视同仁,不会重给也不会漏发。让他们买点书或学习用品,只望他们成龙成凤。

果冻低声问阿太,你的耳环是谁给戴的?老太太一脸开心,是我那教书的小孙女雷学玲戴呗!陆桂美 摄

走过艰辛方是福

在武宣县,每一个长寿村,都有好山好水。当地有首诗歌这样写道:7旬岁的阿奶整莱园,8旬岁老汉去浪牛,9旬的夫妻成双对……”据悉,在当地,寿星们大多住在乡村,他们都是平常人,吃着一般的饮食。有与常人一样的七情六欲,儿女情长;没有云遮雾障的梦想,没有大城市的灯红酒绿、繁花与富足,没有空气和噪音污染,他们居住农村,夜晚山风吹拂,蚊子飞过也能听到。就在村上安装自来水后,村民仅用于洗菜涤衣,而饮用从深山森林里导出的清泉,卫生安全。吃的是带虫眼的绿色蔬菜,少施农药的粮食。田野里的树木、花草、粮食,年复一年的生长,从小到大的村人以及相伴一辈子的老屋和土地,就是他们最大的安逸与富足。

对于潘三妹的健康长寿,老二雷界英说,这与她良好的生活习惯分不开:年轻时经常做农活,练就了她硬朗的身板。现在喜欢出门闲逛、散步,锻炼了她的身体,跟人聊天让她开心并保持清醒的头脑。生活简朴,心态平和,没有那么多的生活压力,对现实生活感觉满足,还有遗传基因加上和谐的家庭。别看她107岁了,可她一点不糊涂,有些年轻时的事记得很清楚。

潘三妹近照陆桂美 摄

作为一个经历过战乱不断的民国时期,见证了新中国成立与生产体制改革的百岁老人,对党和国家怀有深厚的感情。她常说,“我能活到100多岁,关键是党的政策好。现在,我每个月还能领到国家发给的百岁老人的高龄补贴,还得到县里、镇里和社会各界的关爱,我是托新社会的福,托共产党的福。她表示晚辈们都很照顾她。而今,她每歺一碗饭一两酒,从来不吃饱。她对自已的形象还是有要求的,她说,以前没有享受过,现在生活好了,穿的也不能太随便。从老人满足悠闲的表情里,透露出她一生的坦然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热爱以及晚年生活的充实。

来源:武宣家园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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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东乡百岁老人潘三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