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我们讲过王亥在有易之地,因为跳舞勾引妹子被有易之君绵臣杀死,但很明显这背后另有故事,而在《山海经》中也对王亥后续之事有所反映,特意记载了其被杀之后的情形“王子夜之尸”,那么王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招致如此惨祸?
我是阳Sir,深耕考古,也曾流观山海图 (一)为何来有易
“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河念有易,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名曰摇民。帝舜生戏,戏生摇民。”——《大荒东经》
以《山海经》以及常见的说法来看,王亥率领殷族人行商于此,主要是与有易氏做牛羊交易。有意思的是,在《易经》之中有一个“旅”卦,其中上九的卦辞,便似乎曾以王亥之事来做喻示。
旅卦 上九:“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丧牛于易,凶。”——《周易》
顾颉刚先生认为:“这里说的‘易’,便是有易。这里所说的‘旅人’,便是托于有易的王亥。这里所说的‘丧羊’和‘丧牛’,即是‘有易杀王亥,取仆牛’。这里所说的‘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想来大概是指,他初到有易的时候曾经过着很安乐的日子,后来家破人亡,一齐失掉了,所以爻辞中才有‘先笑后号啕’的话。”
顾颉刚 但是我们换个角度去考虑,就会发现王亥来到有易并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在许多古典文献中记载“王亥与有易”关系描述的时候,往往是这么四个字:“宾于有易”或者“弊于有扈”
“殷王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灭之,遂杀其君绵臣也。”——《竹书纪年》“该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楚辞·天问》
那么,如何理解这两句话中的“宾”与“弊”字,就是解决王亥来有易最初动机的关键因素。
(二)对偶从妇居
宾字,在甲骨文中有一种字形为“从宀,从人,从女”,男人与女人同在屋檐下,透露了宾字最原始的含义,可能与原始的两性婚姻有一定联系。
实际上,将女婿称为宾、客,在后世的古典文献中也依旧如此用法,比如《仪礼·士昏礼》中:
“主人玄端迎于门外,西面再拜,宾东面答拜。”郑注:“宾,婿。”
商代甲骨 虽然此说可以为“王亥宾于有易”提供参考意义,但仍需考虑到商和有易当时的社会与婚姻情况。有易氏族当时还是母系氏族时期最为典型的从妇居的对偶婚形态。通俗点说就是,此时的王亥到有易之地,便不得不按照当时的习俗,做了有易氏族的“上门女婿”,这才是“宾于有易”的真正含义。
宾于有易 在对偶婚的早期,男女双方多为暂时的偶合,还不太需要赠送财物作为聘礼。但是到了对偶婚晚期,男子为了达到对于女子的独占,便开始向女方赠送财物作为聘礼,这些财物除了作为换取女子性权利与身体的筹码,同时也是对女权失落的一种补偿。所谓“弊于有易”的弊字,便是币的假借字,取纳币之意。
(三)父权制觉醒
既然王亥带着自己的牛车商队和牛羊财币入赘到了有易之地,也就是说王亥与有易之间存在着一种婚姻关系,那么王亥为何还会遭到有易之君绵臣的诛杀?《竹书纪年》中仅以“淫”字解释。
“殷王子亥宾于有易而淫焉,有易之君绵臣杀而放之。是故殷主甲微假师于河伯,以伐有易,灭之,遂杀其君绵臣也。”——《竹书纪年》
但马克思曾经说过:从母权制到父权制“是人类所经历过的最激进的革命之一”,而在这次革命中,必然存在母权与父权的尖锐斗争,而王亥之死,或许正是这种斗争的集中反映。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楚辞·天问》
《天问》中所说王亥“该秉季德”,意思是王亥打算秉承其父季(即冥)的婚姻家庭形式,来确立父权制下族外婚的一夫一妻制,然而,有易氏族却不答应了,因为按照当时母权制的习俗,王亥入赘到有易,之后的世系就得按照女系计算。
氏族社会 并且最为重要的是,氏族成员死亡后的财产必须留在本氏族以内,由他的同氏族亲属所继承,也就意味着“王亥服牛”所带来的滚滚财富也将与商人再无瓜葛。
所以,父权与母权对于服牛的争夺,才是王亥被杀的真正原因,利益才是纠纷的核心所在。
(四)王子夜之尸
总之,王亥在这场冲突中死了。在《天问》以及《竹书》中,他是因为跳了艳舞、淫乱有易而被诛杀,但在《山海经》中的记载,却为其平添了一抹悲壮的色彩,此谓“王子夜之尸”
“王子夜之尸,两手、两股、胸、首、齿,皆断异处。”——《海内北经》
这里所说的“王子夜”按照袁珂《校注》的说法来看,应该就是前文所说的王亥无疑。
关于王亥与王子夜,有从字形上的解释,如《左传·襄公三十年》载史赵说:“亥有二首六身,下二如身,是其日数也。”杜预注:“亥字二画在上,并三人为身,如算之六。”
王亥 实际上,这段话正是对于王子夜尸体的真实写照:“两手、两股、胸、首、齿,皆断异处”,头部被从鼻子以下横砍成两半,首、齿分离,此谓“二首”;两手、两股、躯干加上被砍掉的头,此谓“六身”也,所以王亥被杀之后又被有易残忍地加以分尸了。
王亥世系 王亥虽然惨死有易,但却是父权制迈出胜利的重要一步,当他的儿子上甲微登临之际,便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殷商与有易氏”的恩怨情仇还有诸多疑问,比如王亥的弟弟王恒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上甲微是如何借兵河伯灭掉有易?河伯又为何发善心放有易氏一马?我们后文再述。
考古山海经 看靠谱神话,涨正经知识,尽在阳Sir的考古学之眼,欢迎点赞、转发、评论、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