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刑事责任。”
这是在今天开庭的“重庆幼童坠亡案”中,公诉机关对犯罪嫌疑人张波和叶诚尘做出的认定。
原告陈美霖,“不接受赔偿,不接受调解,只求严惩”。
不是每个人都记得这3个人名,但不少人都曾在网上看到过这样一张视频截图:
2020年11月下午,两名幼童从15楼坠亡。
这个哀叫着“哎哟,妈耶”的男人是两幼童的父亲张波。邻居们形容他当时“鞋都没穿、以头撞墙、痛哭流涕”。
20年11月新闻下的评论
九个月后,一条由幼童母亲陈美霖发布的微博,让此事件发生了惊天大逆转:
“这个事件,不是意外,是蓄谋已久。”
根据陈美霖发布在微博的起诉书,张波在两人未解除婚姻关系期间便与叶诚尘交往,因叶诚尘无法接受张波已育有两子,张叶两人曾数次计划谋杀两名幼童。
事发当天,张波“将两个孩子的双腿双手抱住,一起从窗户处扔到楼下”。
再回头看事发当场张波嚎啕大哭的视频,霎时让人鸡皮疙瘩暴起:
随着案件细节逐一披露,张波的形象在人们的眼前渐渐丰满:
只因第三者的教唆和现实的利益就狠心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且事后淡定如常,还能在人前演戏……这位张波,极有可能是一名心理学意义上的心理变态者(psychopath)。
据统计,在人群中,大概有1%的人是心理变态者,其中男性占据多数。
生活中的心理变态者,会有着什么样的表现?我们又该如何保护自己,识别出这些隐藏在身边的恶魔?
来看今天的文章。
心理变态并不是一种医学诊断,而是一种人格特点。它的核心特质,是冷酷无情(ruthless)
我们在开玩笑时常常会说一句话:“你的良心不会痛吗?”而对心理变态者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确凿的——在伤害他人的时候,ta们的良心真的不会痛。
大脑核磁共振扫描结果显示,心理变态者们先天拥有着与常人不同的大脑构造。Ta们没有共情能力,对他人的处境漠不关心,甚至无法感知到恐惧、内疚等情绪。
也正因如此,比起拥有正常人格的人来说,心理变态者们对于自我道德的约束水平也会更低。
张波与陈美霖的婚姻关系中,充满着冷漠与谎言
牛津大学教授Kevin Dutton通过两个典型的道德两难问题揭示了这一点,他让半数心理变态的被试,和半数人格正常的被试来回答两个问题:
问题一与自己无关的道德两难困境(impersonal moral dilemma):电车飞驰而来,前方的轨道上有五个工人。要拯救这五个工人,唯一的方法就是按下一个开关,让电车转到另外一个支线上,但是另外这个支线上也有一个工人,这样他就会被撞死。你愿意按下这个开关吗?
大部分人(包括心理变态者和正常人)都很快地回答说愿意。
问题二则是与自己相关的道德两难困境(personal moral dilemma):同样是电车在轨道上飞驰而来,前方有五个工人对此浑然不觉。你正站在天桥上,前面碰巧有个身体硕大的人。要拯救这五个工人,唯一的方法就是把这个人推下去,用他的身体使电车停下来,但是这样他就会被撞死。你愿意把他推下去吗?
这时,被试们对问题的回答出现了分歧:绝大部分拥有正常人格的人在思考后,会回答说不愿意;而心理变态者则不假思索地,几乎在第一时间都回答了愿意。
Kevin Dutton说,第二种困境调动了我们大脑中的杏仁核,那是处理情绪、产生同情的中心,而心理变态者则天生就缺失了这部分能力。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觉得陈美霖很傻很天真:遇见这样冷血的人,逃跑还来不及,为什么还要选择和他结婚,甚至生下两个孩子?难道就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吗?
事情当然并不会那么简单。尽管案件中的杀人犯张波拥有心理变态者的人格特点,但这并不意味着心理变态者都是罪犯,或者是冷血杀人狂。
事实上,ta们之中真正实施过暴力或其他犯罪行为的人很少。许多心理变态者是不易被人察觉的,甚至还颇具人格魅力(但你仍能够在生活中感受到ta们身上的某些特质)。
那么——
张波的原生家庭条件较为一般,父亲早逝,小学毕业后就在社会上工作;而陈美霖则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大专学历。
当陈美霖通过朋友认识张波时,原生条件并没有那么优秀的张波表现得自信又开朗。陈美霖觉得他“聪明、上进、有责任心,很会照顾人,是个不错的小伙”。
研究表明,在“黑暗三角”人格特质中,自恋(narcissism)与心理变态的重合度很高,即,心理变态者往往是自恋的
在和自恋的人的交往初期,我们很容易觉得ta们迷人、聪明、有魅力——研究者认为,这可能是因为ta们更外向、表现得更自信。
而对自恋者来说,“追求并得到”一个理想化的伴侣则是最能证明ta们自身魅力的方式——相处仅半年,陈美霖就怀上了张波的孩子,之后两人领证结婚。
但是,一旦确立关系,即自恋者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对自我的肯定”,这种理想化就变成了一种要求和期待,让ta们开始百般挑剔。
婚后,张波和朋友合伙创立了一家公司,常常忙于工作,回家后也总是沉迷于网络,几乎不怎么关心孩子,甚至不会换尿不湿。“感觉婚前婚后判若两人”陈美霖说。在大女儿出生后的月子期间,陈美霖便再度怀孕,并生下小儿子。然而3个月后,张波就向陈美霖提出了离婚。为了让两个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陈美霖甚至给张波下跪。但张波给她的答复却是:“我和你多待一分钟都觉得恶心”。——中国新闻周刊、澎湃新闻
对于自恋者的伴侣来说,一旦和自恋者们确立关系,当日后自恋者们出于维护自尊感与自我保护的需要时,便会来贬损你这个曾是ta们竭尽所能追求的对象。
Ta们未必有多爱你,但ta们一定最爱自己。
由于张波的家庭条件以及童年经历,他内心的自尊感是极度脆弱的,他需要通过展示自己的能力和成就获得他人的仰慕。
一方面,ta们对自我的关注,对荣誉的追求,会让ta们更容易做出成就;但同时,ta们也容易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
在看待自己时,ta们总是看到积极的一面,往往坚信自己会取得成功,并且会不计后果地去实现它。
2020年2月,张波与陈美霖协议离婚。此时张波与叶诚尘已交往半年。期间叶诚尘多次向张波表示,自己和父母不能接受他有小孩的事实。如果张波有小孩,她不可能和张波在一起。随后,两人共谋杀害小孩的办法。10月,两人将大女儿接到张波家伺机作案,由于陈美霖一直在场,当日张波未能作案;11月,大女儿留宿在张波家中,由于母亲在家,张波未能作案;次日上午10时许,张波回到家中,并在下午实施犯罪。——中国新闻周刊
在对心理变态者的研究中,Scott Lilienfeld认为,boldness(胆识)是心理变态者的一种非常关键的特质。
Ta们的人生是由奖励驱动的(reward-driven),当ta们发现一件事有利可图时,便就会拿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完成任务。即便需要做出冒险的决定,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对于一些会使正常人感到恐惧的事物,ta们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不会有畏惧的情绪。
尽管张波最终决定作案,与案件中的另一名嫌犯叶诚尘(她的犯罪事实也是毋庸置疑的恶劣)的唆使紧密相关,连张波自己在看守所时也称自己是“被爱冲昏了头脑”。
但是,当看见诉状中张波对杀人计划的3次蓄谋,我们还有底气相信,杀人只是他的一时冲动吗?明明5年之后,两个孩子就完全归陈美霖抚养,张叶两人却连5年都等不了?究竟是对叶诚尘的爱使他盲目,还是在以爱之名替自己的罪行开脱呢?
无论如何,张波依然是最终决定,并亲自动手实施谋杀的人。
写到这里,我还是有着一丝丝的迟疑:当张波在小区楼下痛哭流涕,当他面对自己亲生孩子的尸体,或许也有着些许作为父亲的悔意吧?
事实可能是更为残酷的:正因为心理变态者没有感情,因此,ta们并不真正懂得什么是悲伤、恐惧和爱。
Ta们展现出的所有“情绪”都是虚假的、暂时的,是为了操纵他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表现出来的Ta们能够做到一种社会模仿(social mimicry),使得ta们在与他人交往时显得令人信服(Jones, 2014)。
Book在一项关于假装懊悔的研究中也发现,心理变态特质得分越高的被试,在假装懊悔时,在旁人看来会显得越真诚(Book et al., 2015)。
这乍看起来似乎有些矛盾:缺乏共情能力的心理变态者,为什么可以捕捉到他人的脆弱,继而伪装自己呢?
这可能是因为,相比起其他人,心理变态者的认知负担(cognitive load)是更低的。
这意味着,ta们不太会因为说谎而感到焦虑,也不会害怕自己会在关系中搞砸。而较低的认知负担会让ta们更少受到情绪干扰,更聚焦于自己的目标,观察力也会随之提高(Meloy, 2012)。
然而,这种伪装并非天衣无缝。
早在陈美霖决定与张波结婚时,她的家人就曾对两人的结合表示过反对,认为张波“不靠谱”;
而在孩子出生后,张波更是不听不看不关心,女儿都不知道爸爸是谁,陈美霖更是时不时体验“丧偶式育儿”;
甚至在孩子出事前,陈美霖的妈妈亦有所警觉,叮嘱陈美霖千万看好女儿。
贪图妻子财产,让妻子月子中受孕,已婚出轨,残忍弑子……在与陈美霖的婚姻关系中,张波一次次拉低道德下限,最终使得事件到达无法挽回的境地。
看到这里,我们应该已经明白:心理变态者作为一种先天性人格特质,注定无法依靠自我调整或外界意志改变。那么,倘若我们在生活中遇到了一个心理变态者,该怎么办?
生活中的我们,如果遇见像案件中张波一样的心理变态,似乎只有一件事可做:快逃。
然而,如我们在上文所说,并不是每个拥有心理变态特质的人,都如同案例中的张波一般,是罪犯或杀人魔。早在1941年,Hervey Cleckley就发现,一个心理变态者的人生很可能是极端化的,要么走上巅峰,要么非常失败。
例如美国总统即为心理变态者占比相当大的职业之一。根据Scott Lilienfeld的研究,西奥多·罗斯福、约翰·肯尼迪、富兰克林·罗斯福、罗纳德·里根、比尔·克林顿等人都着明显的心理变态者特质。
但是,如果你已经处在一段不对劲的关系中,并且你已经隐约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某些特质,该怎么办?
以下这些建议或许能帮助你厘清自己的思路,在这段关系里更好地保护自己:
很多受害者会产生“如果我再努力一点,ta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爱我”的想法,忽略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然而,这份期待可能永远都不会实现。最终,离开这段关系,或许才是走出来的唯一途径。
恶魔有时候离我们的生活真的不太远。如果你的另一半或身边的人,有着特别明显的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等等不良特质,我们提醒你需要多加小心,告诉你信任的朋友和家人你的处境,听听ta们的想法;同时,相信你内心关于危险的直觉。
我们借用“重庆幼童坠亡案”进行心理变态者的知识普及,不是为具有某些特征或某种性别的人群贴上特定标签,更不是为案件中的某一人开脱罪名。
借用事件发生后的一段热评内容,来结束今天的文章:
“跟学历无关,跟年龄无关,跟性别无关,这只跟一位婚内出轨,与小三密谋,亲手谋杀了自己孩子的父亲有关。”
愿逝者安息。
以上。
References:
Dutton, K. (2012). The wisdom of psychopaths: What saints, spies, and serial killers can teach us about success. Macmillan.
Cleckley, H. (1941). The mask of sanity: an attempt to reinterpret the so-called psychopathic personality.
Jones,D. (2014). Predatory personalities as behavioral mimics and parasites: mimicry-deception theory. Perspectives on Psychological Science, 9, 445–451.
Book, A., Methot, T., Gauthier, N., Hosker-Field, A., Forth, A., Quinsey, V., & Molnar, D. (2015). The Mask of Sanity Revisited: Psychopathic Traits and Affective Mimicry. Evolutionary Psychological Science, 1, 91-102.
Meloy, J. R., Book, A., Hosker-Field, A., Methot-Jones, T., & Roters, J. (2018). Social, sexual, and violent predation: Are psychopathic traits evolutionarily adaptive? Violence and Gender, 5(3), 153-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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