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里有一类是关于精神病人的,对这类段子,在南京脑科医院工作近 30 年的主任医师黄云很不“感冒”。
“进医院的第一堂课,前辈就教我们要尊重病人、关怀病人,让他们感受到人间温暖。”
医院之所以强调“尊重病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社会上不少人歧视精神病患者,所谓“另类的目光”,连脑科医院的大夫都感受到了。
“我体会到精神病患者的弱势生存状态。其实在我眼里,精神病患者和心脏病患者是一样的。”
“可能很多人认为精神病患者都是不可理喻、难以沟通的,其实不是这样。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些患者发病是因为小时候受过伤害,产生过心理创伤。对于他们,大家理应同情,怎么能够逗乐、取笑。”
许多精神疾病的成因目前尚不可知,正因为如此,社会上有些人对精神病患者有着深刻的误解。
黄医生说:“作为精神科医生,我不仅有责任治疗患者,更有义务帮助人们消除对患者的误解,所以后来再被人取笑,我就会向大家做科普,效果还挺好。其实,大家一旦对精神疾病有所了解,都是会尊重病人的。”
很多患者很敏感,尤其需要尊重与关爱。
黄医生说:“比如你随意说句话,具体内容患者并没有听清楚,却‘选择性’地把其中几个不相干的词汇串成一句讽刺性的话,认为你是在针对他,对这类患者要特别留心,要接受他们的缺点,认可他们的优点。”
“有些患者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你得始终笑脸相迎,别刺激他,过一会,他自会平静下来。”
“小处也要一丝不苟,比如在称呼上让病人感到医院和别处没什么区别。”
“我一般不喊床号,也不直呼其名,而是根据年龄、工作、职务,用社会上通行的方式称呼患者,‘老张’、‘李教授’、‘王总’、‘小赵’等等。”
“更重要的是,不管患者的话语体系多么奇怪,医生都要耐心倾听。即使需要用约束带暂时限制患者的行动,我也会说‘这是要你冷静下来’,以免患者产生抗拒心理。这些做法对病人康复很有效。”
“快 30 年了,有些同事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我选择留下来。”
沉默片刻,他讲起了“红鸡蛋”的故事:“有个外地患者,发病时认为有电脑在控制他的思想,为了逃避到处跑,深圳、乌鲁木齐……家里人花了两年时间才找到他。他到我们院治疗一段时间后,康复了,回去后按时吃药、检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又过了两年,我收到一个快递,原来他已经结婚生子,特意给我送来了红鸡蛋。”
“精神病患者不仅自己受苦,更是家庭的痛点”,黄医生解释说,“很多病人是被绑着送到我们这里来的,家属也是痛苦不堪。有一位抑郁症患者带着遗书来住院,经过几个星期的治疗好了,出院时,我们给他看遗书,他自己都笑。”
让黄医生选择留下来的,不只是治愈患者的快乐——“人们对精神卫生的关注还不够,医生需要做更多的工作,再难也得坚持。”
精神病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出院后需要定期服药,更需要平稳的生活环境。有些病人反复发作,是因为在社会上受到歧视与刺激。
“在社会动员、社区治疗方面,国外做得比较好,为康复的病人安排工作,医生、社工定期回访,从生理、心理两个层面关怀病人。”
采访黄医生,是利用他中午的休息时间。不到一个小时,他又要去病房。
黄医生说:“这不是固定的查房。只要有空,我就去跟病人说说话。现在的药物都是‘升级版’,疗效好,没有副作用,一般服药几天,病人就基本恢复正常,再观察观察,就能出院了。和他们交流,是观察的一种方式。”
病区明亮的走廊两旁,几十名病人正在活动室里聊天,见黄医生来,纷纷和他打招呼。
“情感交流有时比药物更有效。”黄医生站在洒满阳光的活动室里和病人们聊天,若不是病号服提醒,记者觉得是置身于午后的公园里。
本文来源于《新华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