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弗朗索瓦·利奥塔是法国二十世纪下半叶最复杂、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以《后现代状态》闻名于世。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美国传记作家基夫·班福德的《让-弗朗索瓦·利奥塔》一书,以利奥塔生活的时代为广阔背景,以动人而公允的笔触追溯了利奥塔一生:接受精英教育,前往阿尔及利亚展开教学活动,《后现代状态》所带来的国际声望,晚年对文学的关注等。
班福德抓住利奥塔思想中最重要的几个特质——歧异、漂移、迂回、断裂,通过讲述利奥塔的生平和学术纪事,展现了一个可以接近,进而尝试去理解的利奥塔画像。
孔婷婷绘制
出生于中产家庭,经历二战
1924年8月10日,利奥塔出生于一个富有抱负的中产阶级家庭,这个家庭的成员稍显复杂。利奥塔的父亲是一家服装厂的销售代表,向法国各地的个人、公司和商店提供服务。虽然出身赤贫,但是利奥塔的父亲既懂拉丁语,也懂古希腊文,并把这些教给了子孙后代。利奥塔的母亲在与其父亲结婚前是一名战争寡妇,她的第一任丈夫在战争中死亡,当时她已有身孕,这个孩子是利奥塔同母异父的姐姐。
利奥塔在信仰天主教的家庭中长大,接受的教育是传统法国式的。在晚年的讲座中,他曾提到他十一二岁时不确定的愿望,在不同职业之间摇摆不定:多米尼加僧侣、画家或历史学家。这三个幼稚的愿望被用来勾勒他作品中的三个关注点:法则、色彩与形式、事件。20世纪30年代,利奥塔一家从凡尔赛搬到了巴黎市中心,他也开始在布封中学读书。这一时期,利奥塔对文学产生了兴趣:十四五岁时开始写诗、短篇小说和散文,20岁时写了一部长篇小说。不过,他的文学抱负跟成为画家、历史学家的愿望一样,最终通过哲学得以重新定位。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利奥塔15岁。这次战争动摇了他的生活态度,他把这种生活态度描述为“诗意、内省和孤独的”。其实利奥塔有一段直接参加战争的经历——1944年夏天,他是解放巴黎期间的一名急救员。后来在德国统一之前几年的一个研讨会上他谈到了那段时间,他的演讲反映了德语和德国文学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诗意的、哲学的。“在我的一生中,德国人始终在我的床头柜上”,但也是“一个垂死的年轻士兵,1944年7月在巴黎,在去往圣安德雷艺术街救护站的担架上发出‘咕哝’的呻吟”。
利奥塔一生曾在中学任教10年,在高等教育机构供职20余年,也曾在美国的大学中任教。他的婚姻情况也值得一提,他24岁时与来自犹太家庭的女子安德蕾·梅结婚,因为安德蕾·梅不被利奥塔母亲所认可,所以这桩婚姻导致了他与家庭产生重大裂痕。
两人共同度过了50多年的夫妻生活。1984年,利奥塔与女学者德洛丽丝·罗戈津斯基产生恋情,并于1986年在两人均未离婚的状态下生下私生子。1991年,两人双双离婚后再结合。这桩婚姻导致利奥塔的人际和学术关系大大受损。7年之后,利奥塔因癌症去世。
具有开创性的“后现代主义”观点
20世纪70年代末,利奥塔首提“后现代主义”一词,并以分析现代社会对人的影响而为后人所知。利奥塔对现代社会的分析非常具有穿透力,他对现代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艺术领域进行了广泛的反思和批评。在人们通常所称的众多后现代主义理论家中,利奥塔不仅比任何其他人更频繁使用“后现代”这个词,而且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为明确突出“现代”与“后现代”的对立,并积极倡导“后现代”的思想趋向。他的核心观点集中在《后现代状态:关于知识的报道》一书中。
《后现代状态:关于知识的报道》是给利奥塔生活带来重大影响的事件,给他带来了更高的国际名望;同时也是一份“知识报告”,且与他自己对教育机构的直接经验有关。这本书中最常被引用的句子是利奥塔将后现代描述为“对元叙事的怀疑”,正如他本人在书中所言“简化到极致,我把后现代定义为对元叙事的怀疑。”
要了解利奥塔这本书所阐述的哲学思想,首先应理解“元叙事”、现代性的概念。现代性是一种为解放的观点所支配的思想方式,在利奥塔看来,解放的观点实质上就是康德所说的“普遍的人类历史观念”:所有人类历史都趋向一个终极的目标,即达到一种普遍的自由王国。利奥塔把在这种解放观点支配下形成的所有理论都称为“元叙事”(也可称为“大叙事”)。可以这样认为,元叙事是一种完满的设想,是一种对人类历史发展进程有始有终的构想形式。由于这种设想无法证实,反而常常会遭到现实的打击而破灭,因此不免带有神话的色彩。
利奥塔提出,大叙事应该让位于“小叙事”,或者说是更谦虚的、“地方化”的叙事,“小叙事”可以“把目光聚焦于单个的事件上,从而把大叙事抛弃”。他认为,多样性的理论观点要比宏大的,包罗万象的理论好得多。后现代主义关心的主要是突变、非决定论、语义学悖论、精确控制的局限性和信息不完全情况下的冲突等等。与现代的基础主义、普遍主义和本质主义的科学观不同,后现代主义的科学观是非连续的、突变性的和悖缪的。后现代科学在改变着知识这个词的原有意义,它产出的不是已知的东西,而是未知的东西。
利奥塔宣称,自己是“一位哲学家,而不是专家。后者知道他所知道和他所不知道的;前者不是这样。”至今,利奥塔关于后现代的观点仍存在很大影响力。
让-弗朗索瓦·利奥塔
晚年回归对文学的关注
1991年,再婚后的利奥塔因将其教授的退休金和房产均给了前妻,经济状况有了很大的改变。第二任妻子德洛丽丝经常用“无畏”和“傲慢”来形容利奥塔的态度,他总是期待一切会好起来。而母亲的身份和经济上的不稳定,使德洛丽丝采取一种更加务实的态度生活。
这一时期最重要的事件就是“马尔罗项目”。马尔罗是小说家、评论家,利奥塔致力于给他写一部传记。这个项目凝聚了利奥塔夫妇共同的努力:他们需要钱,而在法国传记文学要比哲学书籍卖得好。正是基于这些非常实际的考虑,利奥塔的后期作品出现了令人惊讶的转折。德洛丽丝是文学专家,这一事实也激发了利奥塔对文学的兴趣,文学将在利奥塔的新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其实这对利奥塔来说,文学并不是一个新的探索,但此后一直很明显存在于他的思想中,例如他关于艺术家的著作,包括《太平洋之墙》《战栗的叙事》等。然而,马尔罗项目为他的写作打开了新的大门,此前的写作都是零星的文章,现在发展成一本书的规模。他在访谈中说,“马尔罗的传记是我写就的一部小说。”
1996年,在去世前两年,意识到身患白血病的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利奥塔完成了最后一部宏大的作品《签名,马尔罗》。这本传记类作品让评论人士感到意外,《签名,马尔罗》的法语版宣传表明,在法国利奥塔的这项事业多么令人惊喜:“在《签名,马尔罗》之前,没有会想到‘后现代状态’的理论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有一天会成为档案管理员,以及探索‘人的命运’的小说家。”巧的是,在利奥塔的书出版后不久,马尔罗就被移入位于巴黎塞纳河左岸拉丁区的国家陵墓,也就是先贤祠。
利奥塔晚年对文学的思考与日俱增,部分是因为他晚期作品的形式和主题属于哲学和艺术的交织地带。此外也得益于他在北美的经历,他常常任教于法语系或比较文学系,在这里哲学与文学的问题通常交织在一起。
遗憾的是,利奥塔最终死于白血病。虽然去世之前几年他便深知自己的病情,但是对人生最后几年的阴影,回归文学的他自己却“不知道如何书写”。
作者: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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