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中使用了“本我”一词只是为了体现笛卡尔的最根本目的——找到知识论意义上不变的、最底层的“自我”。
缸中之脑的思想实验
“缸中之脑”是希拉里·普特南(Hilary Putnam)1981年在他的《理性,真理与历史》(Reason、Truth、and History)一书中阐述的假想。
“一个人(可以假设是你自己)被邪恶科学家施行了手术,他的脑被从身体上切了下来,放进一个盛有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计算机上,这台计算机按照程序向脑传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觉。对于他来说,似乎人、物体、天空还都存在,自身的运动、身体感觉都可以输入。这个脑还可以被输入或截取记忆(截取掉大脑手术的记忆,然后输入他可能经历的各种环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输入代码,‘感觉’到他自己正在这里阅读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有关这个假想的最基本的问题是:“你如何担保你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这个思想实验常被引用来论证一些哲学,如知识论、怀疑论、唯我论和主观唯心主义。一个简单的论证如下:因为缸中之脑和头颅中的大脑接收一模一样的信号,而且这是他唯一和环境交流的方式,从大脑中角度来说,它完全无法确定自己是颅中之脑还是缸中之脑。如果是前者,那它的想法是正确的,他确实走在大街上或者在划船。如果是后者,那它就是错误的,它并没有在走路或划船,只是接收到了相同的电信号而已。一个大脑无法知道自己是在颅中还是缸中,因此这世间的一切可能都是虚假的、虚妄的。那么什么是真实? ——百度词条“缸中之脑”的简单解释。
“缸中之脑”是一个假想,这个假想中能够引人注目的问题是可能存在这样一种情况,即孤立存在的、被切除的大脑可以通过计算机连接神经系统,对大脑营造出幻象,使得大脑认为自己并不是孤立存在、而是有身体和其它完整的器官,并且还在继续进行日常生活的一系列行为。所以,这里的问题是大脑能否分辨出幻象和实体,它要怎么去分辨幻象。
在普特南的假设中,这个大脑曾经是经历过实实在在的生活的,它知道外界是什么样的,它曾经确确实实有过经验,知道那对外界的感知是什么样子。
笛卡尔的思想实验的问题是在完整身体的基础上,假设感官及外界的可疑,通过思想实验试图找到无可怀疑的认识论意义上的基础——也是第一哲学的目的, 这两者很是相像,特别是笛卡尔找寻不变的“本我”的过程。那么笛卡尔是怎么做的呢?
可以引起怀疑的事物。
对一切事物产生怀疑是开始质疑并找寻他的目的的开始,当然所以能够产生怀疑,本身必然蕴含着怀疑的原因,可能是笛卡尔的科学素养使他对当时的经院哲学无法相信。
在《第一哲学沉思集》中的第一沉思的部分中,他首先表达了自己的对现有的观念的见解,他认为那些见解和观念都是十分值得怀疑的,而且笛卡尔的目的是要为科学建立“坚实可靠的、永远不变的东西”。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能够对自己的见解,以及这些见解赖以产生的基础产生怀疑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至少是哲学思考的开始。笛卡尔做的更多,他不仅怀疑以前的见解、自己所见识到当前各学科的华而不实,更从哲学上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且自己也在各种科学,特别是几何解析中有很大的成就。
怀疑既不是无缘无故的,也不是没有对象的。 这里没有提到笛卡尔为什么会产生怀疑,但在他对之所以怀疑对象的原因的解释中,蕴含了那原因。
可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没有必要去证明这些旧见解都是错误的,因为那样一来,我也许就永远达不到目的。不过,理性告诉我说,和我认为显然是错误的东西一样,对于那些不是完全确定无疑的东西也应该不要轻易相信,因此只要我在那些东西里找到哪管是一点点可疑的东西就足以使我把它们全部都抛弃掉。这样一来,就不需要我把它们拿来一一个个地检查了,因为那将会是一件没完没了的工作。可是,拆掉基础就必然引起大厦的其余部分随之而倒塌,所以我首先将从我的全部旧见解所根据的那些原则下手。[1]
任何见解都不会不经过我们自己的判断而形成自己的见解,哪怕是复述一遍,也意味着思考了一遍。这些见解不论是我们听说的,还是自身经历的,都包含着至少——能够同意那见解一定意味着我们所以能够同意那个见解的判断方式,它是感性的或理性的。
每个人可能都经历过感性判断到理性判断的转变,一个常常持感性判断的人,它的见解也常是可怀疑的。 一般来讲,如果我们听到与自己不同的意见,自然而然的实际上正像多数人所做的那样,首先怀疑对方提出的见解,从见解中分析出观点的不足之处,本身就用到了理性,持感性判断的人几乎是完全凭借着的情感与好恶反驳对方的意见,他们反驳对方的理由正和他们持有自己同样偏见中蕴含的理由那样,都是感性的,因而始终不会有结果,除非双方达成了好恶上的共鸣,从而达成共识。
持有理性主义的观点的笛卡尔,正是通过他的那些偏见溯源到这些偏见的来源,首先就是感官。全部旧见解所根据的来源首先是人的感官,外界的一切都要通过我们的感官进而成为我们的信息,成为我们能够判断其为真的东西。
笛卡尔说:感官呈现给我们的东西是直接和真实的,就像当前我穿着睡衣,拿着报纸、坐在火炉的旁边,火炉的温暖、燃烧时发出的声音实在的存在于这一刻。 然而,有时候我在梦中也梦到同样的情景,同样是穿着睡衣、拿着报纸,旁边有火炉在燃烧。 我的听觉、视觉、触觉所呈现给我的就像它们直接看到、听到、触到的那样,是真实的吗? 在这一刻梦境和现实应该如何区分?
梦中的火炉、拿着报纸的双手、摇晃的座椅,这些东西即使出现在梦中,也都有现实的参照物,哪怕一些荒诞的梦境,笛卡尔认为都有与之相应的现实作为参考,一个四不像、人首蛇身、长有翅膀的天马都无非是通过想象将现实中见到的生物组合起来形成的。 尽管我在梦境中,1+1仍然等于2,正方形仍然是四个边,这些最基本的数学和梦境中的事物一样都来自于最基本单位的组成,它们应当是真实而不可怀疑的正确。
一个更疯狂的想法出现了,笛卡尔说,假如1+1=2 是错误的呢?正方形也许只在我自己的大脑中是四个边呢?也许现实的马只是拥有翅膀的天马的幻象呢? 这些想法是不是某个法术强大的妖怪将错误的念头强加于我们的判断中呢? 正像“缸中之脑”那样,我们如何得知此刻的判断是正确的呢?尽管怀疑这一切,如何证实呢? 我们如何得知?
因而,这些可疑的感官和事物也应暂时弃而不用,甚至像事物的广延、量和颜色也一起被否定。
人的精神本性
“我”的存在
尽管笛卡尔认为什么都可以不存在,然而当他怀疑一切的时候,他所用来怀疑一切的主语“我”,作为怀疑者证实了自己的存在,甚至那个欺骗自己的妖魔也能够至少证明被欺骗者——“我”的存在。虽然这个“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有哪些属性。
难道我就是那么非依靠身体和感官不可,没有它们就不行吗?可是我曾说服我自己相信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精神,也没有物体;难道我不是也曾说服我相信连我也不存在吗?绝对不;如果我曾说服我自己相信什么东西,或者仅仅是我想到过什么东西,那么毫无疑问我是存在的。可是有一个我不知道是什么的非常强大、非常狡猾的骗子,他总是用尽一切伎俩来骗我。因此,如果他骗我,那么毫无疑问我是存在的(被骗者和骗子同时存在——编者)。[2]
联系到“缸中之脑”的“自我”,是否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呢?
“缸中之脑”的理论依据,据说是彭菲尔德医生对有精神运动性癫痫的病人,在他们的右颞脑使用电流刺激,进而使患者回想起曾经忘记的事情,仿佛历历在目,用这种方式治愈患者的精神疾病。 如果对患者持续使用电流的刺激,患者就会像假想中的大脑那样,难分现实和回忆。沉浸于过去的回忆/观念中也许是我们偏见的来源。
电影《源代码》
一个处在营养液中的大脑,依照普特南的假想,它不像《西部世界》那样,需要首先面对的问题是“自我意识”,他仅仅需要怀疑到从而证实的是自己没有身体。一个身体健全的人,遇车祸而被截肢,当他想行走的时候,肢体上的无力能够使他清楚的感受到这种残缺和痛苦。普特南的假设的是一个有生活经历的人,大脑被切除后放置在缸中实行骗局,邪恶的科学家所做的是不使此人手术的经历被记忆。
大脑经过一段时间的休眠,醒来之后看到的一切都是计算机预先为他设计的情景,这些情景是专为此人根据他的生活经历而打造。这样的情况正像通过电流刺激人的右颞脑那样,大脑会长期处于回忆和计算机程序设计的情景之中。
与笛卡尔的思想实验不同,笛卡尔拥有健全的身体,他的自我怀疑的对象是曾经的观念,这些观念尽管曾经是他活生生的经历,他仍然从另一个层面对这观念产生了怀疑,他的目的是找到科学的基础,笛卡尔的观念中预先有一个不同于以往观念的科学判断。
缸中之脑与此相似之处在于,大脑在切除之前的记忆仍是存在的,这就有一个本源的自我在大脑中。尽管笛卡尔假设了一个妖魔,这个妖魔始终在欺骗笛卡尔,使他无法分清真假,但这个妖魔终归来自笛卡尔的想法,也许笛卡尔也曾认为即使这想法也是妖魔的作品。 邪恶的科学家也是“缸中之脑”的妖魔。
“缸中之脑”的计算机程序与笛卡尔的“妖魔的幻象”相同,特别是找寻真像的方法都是从自我开始。“缸中之脑”本来的记忆和笛卡尔的科学思维都是解决辨识幻象的切入点。
尽管一切都可能是幻象,然而产生这些幻象的主体要么就是笛卡尔自己,要么依然是那个妖魔的法术,无论是何者,都至少证明了“我”的存在。在这个基础上,笛卡尔需要进一步的去思考哪些是“我”的性质。
“缸中之脑”一直处在营养液之中,靠着计算机的程序维持着幻象,由于大脑在手术之前曾有过真实的经历,因而对计算机程序制造的幻象产生怀疑是自然而然的,在确证自己当前的经历是幻象之前,大脑至少肯定了有一个在活动的主体。
思维的存在
思维的存在是从“我”的存在逻辑上演绎出来的,在确证“我”的存在之后,笛卡尔通过翻阅旧的见解,试图找到“我是什么”的答案,他的方法是将之前已有的见解中人的定义罗列出来,再一一考察。
首先是人、是理性的动物这条路,笛卡尔对于这样的方式好像没有兴趣,因而觉得顺着这个思路下去太过费时。 其次是将人分为身体和灵魂,身体的部分所拥有的感官及其它功能由于被笛卡尔所否定,故只剩灵魂。灵魂有想象的能力、有思维。想象力毕竟不能作为判断的能力,通过想象力得出的结论实在和幻象没有差别,有了想象力,幻象都可以得到解释,但就像做梦那样,不能为了肯定梦境的真实,就拒绝清醒,继续沉睡。
通过这一系列的肯定、否定、愿意、不愿意等,笛卡尔说到,思维是“我”的性质,这一系列的怀疑与确证都是通过思维的判断来完成的,思维存在,则“我”存在。 未完待续......
[1] 《第一哲学沉思集》商务印书馆 1986年 庞景仁译
[2] 《第一哲学沉思集》商务印书馆 1986年 庞景仁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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