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卢悦(新浪微博@卢悦_心之助)
心悦君:
寂寞是和不是自己的自己在一起,孤独是和是自己的自己在一起。
骗,还是不骗?这是个问题
每个人的童年,都会有一种颜色。
我童年的颜色就是落叶黄。
10岁那年转学到北京,学习跟不上,成为差生,被本地的男孩子欺负。
我经常一个人放学回家。
我最懂得什么叫寂寞。
就像是落叶那么懂,飘在空中,不再有根。
然后在泥土里,腐烂,没有人知道你的死活。
这是一种彻底的冷,比男生踢到你头上的皮鞋带来的疼还要可怕。
为了对抗这样的感觉,我发明了很多自娱自乐的游戏。
比如我会假想眼前的人都在和我赛跑,我会像竞走一样,超过所有在我眼前的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和我玩,而且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尽快回家。
我还会自己给自己说评书听,我会想象有一个国家,有一个屌丝,很苦,然后他是如何逆袭的。
当这些都不太管用的时候,我会跟在同路同学们的身后,远远的,保持必要的温暖。
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同学转过身说:请你不要跟着我好吗?
这就是孤独。
可以让你放下所有的自尊,哪怕是被这样羞辱。
宁可要刺骨的一丝丝热气,也不要刺骨的寒冷。
在来北京之前,我曾是个外向的主动结识朋友的小孩。
到北京以后,我成为一个被动的,永远都需要他人先主动才能交往的人。
很多人在咨询室里都向我诉说她们的各种孤独。她们是如此害怕孤独,但却在关系里长期处于孤独中。
最难熬的就是夜晚,当你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你再也无法骗自己的时候。
甚至不愿去超市,去所有旅游胜地,不愿出去,因为看到情侣,看到一家三口,就会刺痛。
这说明一件事:我们总会认同我们所恐惧的,最终成为它的一部分。
为自己而活之前,你要为父母而活
孤独里蕴含着我们最难以忍受的毒素是什么?
价值感VS意义感的缺失——存在感的危机。
人的存在感来自两点:
1)自我价值
2)关系
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学习成绩就是我存在的意义,而当我成为“差生”的时候,让我最痛苦的不是孤独,而是我失去了存在的价值感。因为我的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家族盛产学霸,如果我学习不好,就意味着我失去了在这个家族里的地位。
孤独就是对我没有完成“该做好的工作”的惩罚。
所以,在某种程度,我愿赌服输。
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她们的存在不是价值感,而是关系。
比如有人一生的痛苦在于想要问问父母:我的出生是不是一个错误?
其实你们是不希望我出生的!
你们想要个儿子,而我是女儿。
你们想要活下去,根本没有钱养孩子,怀我只是一个错误,你只是很勉强地生下我。
你只是被丈夫或者婆婆逼迫,才生下我,生了我以后,你就只能做一个老妈子,而不能追求你想要的学业和事业,我是你人生的障碍!
我们孤独感的实质就是这种存在感的危机:过度期待VS过度不被期待。
一种是像我这样的恐惧:无法完成父母给予的期待和任务。
一种是感觉自己是累赘的痛苦:我的存在是多余的,不被期望的。
没有父母无条件的接纳和恰到好处的点赞,我们的灵魂就会孤独,就会有这种“对失去的、不在身边的爱的客体,所怀有的痛苦和渴望”。
客体就是我们的抚养者在人生初期对我们足够多的爱和肯定。
缺少了这些,我们就会觉得内在空虚,动力不足,在人生的三无之境到来时,我们就会无力应对。
最近看到一个视频。
父亲看不惯孩子的怂样,经常随意辱骂。有一天,他对孩子说:“有种你就别活了!”随后把枪上膛,放在了儿子面前,转身离开。
没想到这次孩子终于如他所愿,做了一次特别爷们的事儿:
毫不犹豫地拿起枪,对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父亲听到枪声,反而更怒,看到趴在柜台上的儿子,他以为是在装死,对着儿子的脑袋就是一掌。
儿子的尸体倒地,鲜血横流。
怒气冲天的男人,如被电击,扑到孩子身上,嚎啕痛哭。
母亲此时冲过来,也是倒在地上,以头抢地……
孩子为什么如此决绝?
因为他不相信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因为他那么小,生命的唯一意义就是来自父母那张嘴。
为什么那么多人不能为自己活?
因为每个人为自己活之前,都要有一个阶段为父母而活。
如果没有父母足够多的正能量的爱,他就会一直滞留在第一个阶段,永远找不到自己的意义。
这才是人类最深层的孤独感来源。
迪厅还是酒?劣品还是赝品?
如果我们爱的底色不足,如果我们内在的存在感不够,我们就会用两种方式来逃避。
一种是迪厅:
狂欢可以让我们忘却一切,可以让我们忍受没有自我的世界。
一个女人告诉我,她曾一度沉湎于一夜情,直到有一天,她看了身后一直运动的那个男人,眼睛是如此空洞,顿时一切都了无生趣。
她骗不下去了。
我们以为劣质的关系,也是一种慰藉,我们想尽办法糊弄自己,让自己的神经不再那么敏感。
这就像乞求肥皂泡不要破灭一样。
一种是酒:
还是说我自己吧。在我那些寂寞行走的路上,我忽然有一天想:我为什么不能一边走,一边想各种事儿呢?
于是,我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于是很多时候,我都在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
我会看很多书,很多电影,但那时候,我是让书“读我”,让我远离我不喜欢的世界。
我变成了一个“丢三落四”的人。
因为我在丢三落四的时候,就是活在“异度空间”中的人。
“迪厅人”不断用劣质的关系的量,来弥补关系质的缺失。所以,就算是已经是“守寡式婚姻”,很多女人也可以忍受下去。
“酒人”不断用虚拟的世界来弥补现实关系的残缺。所以就算是现实中遇到了各种麻烦,这样的人也一定会继续让自己和现实世界隔开。
孤独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寻找光明
所以这句话形容我们的困局是再好不过了:“孩子逃避黑暗,而成人则逃避光明”。
我们都逃避着觉察之光,就像是石头下的潮虫,一定要四散奔逃,因为那个千疮百孔的自己,实在是惨不忍睹。
人就是这样的。
一开始我们恐惧孤独,随后我们认同孤独,成为它的一部分,我们用一种表面的孤独来对抗另一种深层的孤独。
我们学会了各种高明的骗术,告诉自己,人生真的很有趣,有那么多值得追求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停下来,问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很有意义吗?
有人戳破了我的孤独把戏。
有一次,我参加一个工作坊,站在一群人旁边,埋头看书。
随后就有人走近我,和我聊天。
后来她跟我说:你很闷骚,我观察你这几天都是如此,绝对不主动和人交流,但你会散发所有的信息素吸引我们,比如在我们面前看书,让我们对你感兴趣,然后和你聊天。
我被戳破了,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但是我的潜意识是矛盾的,一方面我渴望和人的靠近,一方面我害怕和人的靠近,作为妥协,我把书放在了人群和我之间,书即是我的保护伞,让我可以远离这个世界,同时也是一把钥匙,等着别人推门而入。
书帮我完成自相矛盾的两个需求的妥协:远离人群VS靠近人群。
当别人主动靠近我,我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人拒绝和排斥了。
作为有着“跟屁虫”噩梦的我来说,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孤独也给我相当多的时间去忘记自己,沉湎于某件事上,所以我会比别人有更多的专注力,但也有更多的时间不得不面对被戳破的时刻,因为我缺乏在“迪厅”里,沉湎于关系中的麻醉方式,当书本无法帮助我远离孤独的时候,我就不得不去面对“三无”。
于是我成了一个“深刻”的人。
贩卖深刻是我唯一和他人链接的方式。
就像是“迪厅人”唯一和他人链接的方式,是不断发展关系。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有人跟我说,你相信不相信?四十多年了,我从未单身过。我身边一直都有人和我一起生活,我的人生,没有空窗期。
直到今天,我终于厌倦了。
就像是我小时候一直都很喜欢吃学校门口的毛鸡蛋。直到长大以后,知道它是怎么做出来的,而且对健康多么有害以后,我再看到路边摊卖这个,我就想作呕。
我就像是寄生虫,寄生于我的父母,寄生于我的单位,我的老公,和我的孩子,可是现在,我忽然想,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吗?
我忽然发现我的书架里居然有一本《瓦尔登湖》,一个人隐居于丛林的故事。我津津有味地看下去,你知道我是这么害怕孤独的人,现在居然开始渴望远离人世的生活。
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
因为你到饭馆里喝汤,一开始觉得很鲜美,可是回家两个小时以后,你口干舌燥,嘴里很难受。一定是味精放的太多了。
这时候我要想,到底是要开始时候的鲜美,还是要两个小时以后的口舌干净?
活得越久,我越想要后者。
你和自己在一起,还是和不是自己的自己在一起?
所以,表层的孤独就是远离自己的存在感。
而深层的孤独,就是靠近自己的存在感。
寂寞是和不是自己的自己在一起。
孤独是和是自己的自己在一起。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母爱,和妈妈没什么关系。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工作坊,我发现了自己的内在小孩,他在不停地喊一句话:妈妈,妈妈。
我痛哭流涕,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教室外有一个小湖,被山峦围绕,我在湖边大喊:妈妈,妈妈……
像个孩子。
我才知道我是多么需要陪伴。
我不需要书本的陪伴,我不需要荣耀的陪伴,我不需要性的快感,我不需要身边簇拥着那么多的人,
我不再吹肥皂泡。
起码在这一刻,不再了。
我只要和这个内在的小孩在一起,陪着他坐在这个湖边,听他一遍遍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啊,啊,啊,啊……
那是我早已忘记的深情。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你来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