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种场景,平日里与你相处融洽、和睦友善的邻居们,有一天突然手持凶器、满身鲜血的闯入你家,叫嚣着要把你杀死,烧掉你的房子。当你被五花大绑押到屋外,发现周围已经是尸横遍野、火光冲天,会不会顿时感觉身处地狱之中?
这样的场景,在人类的历史中十分常见,尤其是战争年代。
最近有一部波兰电影《沃伦》,就把这种地狱场景血淋淋的展现在观众面前。
《沃伦》是首部讲述二战期间“沃伦大屠杀”的电影,它的另一个名字是《Hatred》(仇恨)。
沃伦是一个地名,位于乌克兰西北部。二战前它在波兰的统治之下,这里70%的人口是乌克兰人,信奉东正教;16%是波兰人,信奉天主教;10%是犹太人,信奉犹太教;剩下的是少量俄罗斯人和其他族裔。
和犹太人一样,乌克兰族人历史上长期没有建立自己的国家,在沃伦州生活的乌克兰人一直受到波兰政府的政策歧视。二战爆发后,乌克兰民族主义势力抬头,在纳粹德国的支持下发动种族清洗,屠杀了大量波兰人和犹太人。
影片开始的时间是在波兰第二共和国时期(1918-1939)的某年。
女主索菲娅一家是波兰人,居住在沃伦省的某个小村庄,她的姐姐嫁给乌克兰人,举行了朴素热闹的婚礼。
跨民族的婚礼上宾客其乐融融,私下却暗流涌动。人口占多数的乌克兰人早就对波兰政府在教育、宗教、经济上的压迫感到不满。
而掌控权力的波兰警察却在宴会上大放厥词,称“波兰人是贵族,乌克兰人是无赖。”
恼羞成怒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密谋独立建国,这种反抗压迫的初衷是正义的,但他们却站错了队,把希望寄托在“二战恶魔”希特勒的身上。
类似的情况也出现在东南亚,不少东南亚国家也把二战时期的日军当做打跑白人殖民军的“解放者”。
例如被缅甸人尊为“国父”的昂山将军(现缅甸国务资政的父亲),也曾经与日军合作,对抗驻缅英军和中国远征军。不同的是昂山看到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节节败退后,马上向盟军倒戈,从而避免沦为法西斯的帮凶。所以说,真实的历史根本不是非黑即白。
索菲亚姐姐的这场婚礼,是影片中波兰人、乌克兰人、犹太人最后一次能够一起享受美酒与快乐的场景,大合影之后,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如果你熟悉二战历史,就知道波兰是个多么倒霉的国家。战争一开始,波兰马上就被德国与苏联瓜分,战争期间,波兰沦为德国与苏联的战场,双方势力在这一地区反复争夺。
作为弱小的民族,无论是乌克兰人、波兰人还是犹太人,都要夹在德国和苏联这两大势力之间,小心翼翼的过日子。
首先占了沃伦的是苏联人,苏联士兵抢走了索菲亚家的老母鸡,他们敢怒不敢言,当地人(主要是乌克兰人)还准备好面包和伏特加欢迎苏联军队。
苏联人来了,倒霉的是波兰人,因为他们要镇压处于富裕阶层的波兰地主。(苏联占领波兰期间,对波兰社会精英进行了清洗,包括臭名昭著的卡廷惨案)
索菲亚一家也是波兰人,本来被苏联人装上火车流放,这时索菲亚的情人用一箱偷来的伏特加贿赂军官,救了她的性命。
此时索菲亚已经怀有情人的孩子,但在她生产时,苏联军官发现伏特加是偷来的,将索菲亚的情人一枪击毙。
1941年,德国进攻苏联,并全部占领了波兰领土,沃伦州的控制权也转移到了德国手中。
德国人来了,倒霉的是犹太人。当地的乌克兰人见风使舵,马上又欢迎德军,还打出了乌克兰起义军(UPA)的黑红军旗。
德国人治下的沃伦,乌克兰民众和民族主义者进一步组织起来,开始配合德国清除苏联残余势力,捕杀犹太人。乱局之中,村子里的普通人也开始对犹太人趁火打劫。
乌克兰起义军的领袖是斯捷潘·班德拉,他也是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的代言人。他为了反苏而积极配合纳粹,最后被苏联监禁并处决(一说暗杀)。
乱世之中,人不如狗。
因为饥饿,村子里盗贼猖獗。索菲亚的丈夫在谷仓砍掉了偷鸡贼的一只手,第二天就被对方报复,丈夫的脑袋被砍下送到索菲亚的面前。
与此同时,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他们甚至不给犹太人留一件衣服,所有人都要脱光了被机枪扫射,然后被就地掩埋。
为了表达对纳粹的忠诚,以及实现其所谓的民族主义理想,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比德国人更热衷于迫害屠杀犹太人,而他们的忠诚也得到了回报。
在德国的支持下,1941年6月30日,纳粹的傀儡“乌克兰国”在利沃夫宣布“独立”,乌克兰人对境内波兰人的清洗开始愈演愈烈。
影片中,乌克兰人拒绝了波兰流亡政府的求和,并且把前来谈判的波兰密使两马分尸。
在东正教堂内,聚集的乌克兰人手持农具,在主教的教唆下准备屠杀波兰人,让属于乌克兰的土地从此没有波兰人存在的痕迹。
波兰人聚集的天主教堂很快遭到血洗。
影片对屠杀场景的描写非常露骨,但在部分画面又刻意使用了远镜头,减少了血腥程度。不过这也告诉了观众,真实发生的事情远比电影画面更加残忍。
在索菲亚姐姐的婚礼仪式上,当地人曾经玩过一种互相抛掷着火稻草的游戏。
在大屠杀时,乌克兰民族主义者把一个波兰小男孩捆在稻草里点燃,再次玩起了这种游戏,与婚礼上和谐的氛围形成强烈对比。
剜眼、剥皮、活剖孕妇,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用尽一切办法屠杀波兰人,并以此为乐。第二天,死里逃生的索菲亚站在村子中,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水井里也是被溺死婴儿的尸体。
索菲亚带着孩子投奔嫁给乌克兰人的姐姐,这时遭到屠杀的波兰人组织了起来,开始报复性屠杀乌克兰人,索菲亚眼睁睁看着乌克兰姐夫和被视作叛徒的姐姐被波兰人杀死。
杀红眼的波兰人和乌克兰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先用斧子砍死了索菲亚姐姐怀中的婴儿,然后把索菲亚姐姐按在门槛上砍头。
出嫁时,姐姐曾按照当地风俗,枕在门槛上砍掉辫子,表示她已经从少女变成少妇,和砍头的这一幕何其相似。
影片结尾,导演交叉了两个平行世界的场景,一个是索菲亚和孩子徒步走过德军驻守的桥,另一个是索菲亚躺在马车上,她已经死去的情人带着她和孩子走过了桥。
有人说第二种是索菲亚的幻想,还有人认为这个镜头说明索菲亚和孩子都已经死了,她和情人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相聚,总之是一个很凄惨的结局。
在沃伦,苏联人来了杀波兰人,德国人来了杀犹太人,在苏德统治交替的间隙权力出现真空,乌克兰人和波兰人开始相互仇杀。
最终,至少有8万波兰人和大约1.5万乌克兰人死于断断续续的屠杀之中。
极端的乌克兰起义军将人性的恶发挥的淋漓尽致,悲哀的是施暴者本身可能也是受害者。
二战后,波兰、乌克兰两国的少数民族问题最终靠简单粗暴的手段大致解决。两国实行了“遣散人口行动”(苏联境内的波兰人强制回波兰,波兰境内的乌克兰人回乌克兰)和“维斯瓦行动”(强制波兰境内剩余的乌克兰人分散居住到不与乌克兰接壤的地区)。
后来波兰政府对早期的民族政策进行了反思,并对受到伤害的乌克兰人公开道歉。而乌克兰由于特殊的政治环境,始终不承认沃伦屠杀,甚至追授反苏的乌克兰起义军的头目斯捷潘·班德拉为民族英雄。
尤其在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后,乌克兰国内的民族主义者再次举起UPA的黑红色军旗和斯捷潘·班德拉的肖像,为极端思想招魂,甚至《沃伦》的上映也遭到了乌克兰外交部抵制。
民族、宗教、国家大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普通的农夫、虔诚的教徒、和善的邻居突然都变成了魔鬼,对自己的同类做出残忍的虐杀。
而我们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根本无法分辨乌克兰人、波兰人和犹太人在外貌上有什么区别。这三个民族在二战期间都是受尽苦难,遭到灭国和被屠杀的命运,但不同的政治利益和宗教信仰,却让受害者们互相厮杀,至今都没有解开心结。
在人类历史上,类似这种拒不被承认、故意被遗忘、选择性记忆的大屠杀还有很多;即使现在,用民族、宗教等口号挑唆矛盾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地狱离我们其实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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